我没说话。
事实证明，至少不会是福。
从天之骄子到风尘舞姬，傲骨被折断，羽翼被撕烂，昔日种种，也随着他散失的记忆一去不返。
我几度想带他离开，但殿下尽管失去记忆，眼神也依旧凌厉，防备心极强，只要我稍一靠近，哪怕不出面，他都会竖起浑身的利刺。
我只是站在台下，远远瞧见他，心脏都会疼的发紧。
我想，或许对他而言，只有死亡才是解脱。
云商下的令，我从了。
我将他的身份透露给摄政王府，紧接着殿下便被带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任务完成，我却迟迟没有回京复命。
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在人群中遥遥地望着他，甚至于人群中第一眼就能找到他。
所以接连数日，我都在寻找他，哪怕只是一个尸体。
但当我来到乱葬岗，看到那一座没有碑的新坟时，我只觉浑身发冷。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啃食撕咬着，无法忍受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我下意识跪在地上，忍不住溢出痛苦的呻吟。
脑海中，竟全是少年染血的战袍和坚毅决绝的背影。
殿下……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
拼尽全力地守护你。
——
我做到了，尽管重生在他坠崖以后……很不可思议，如此诡异的现象换作从前我可能一时还无法接受，但我只有满心的欢喜庆幸。
我找到了血泊中的他，带着他去医馆，向云商提议……一切都与上辈子无差。
只是，我不再效忠云商。
我主动接下监视殿下的任务，亲自将他送到栖云轩，托付给了老鸨。
上一世他便为栖云轩带来了非常可观的收益，这一世，老鸨也没理由不应。
我本想像上辈子暗中监视他那样也藏于暗处，但……看着少年一片冰冷，黯淡无神的双眸，我的心脏又开始抽疼。
很心疼。
殿下不该是这样的，他属于风云诡谲的朝堂，属于肆意厮杀的战场，哪怕是踏着尸山血海他都能闯出一片天来，却唯独不属于这红楼楚馆。
玉台太小，盛不下他。
想要带他离开的念头愈发坚定，我便开始了谋划，首先便是要卸下他的防备。
我在栖云轩找了个与自己身材形貌相似的舞姬，杀人剥皮后，披上了他的假面。
——我手中的罪孽深重，早就不求善终，只要能靠近他，能护他救他，我也顾不了旁人。
我费尽心思与他接触，甚至不惜站在他的对立面，谨慎地把控着他对我的态度。
就在我以为自己可以试着与他深交，想要进一步行动的时候，变故连生。
因为我接连违抗云商的命令，他断了解我体内蛊毒的药，因此我不得不闭关几天压制体内的毒素，等我反应过来时，殿下已经被摄政王带走了。
那个手段狠厉，阴鸷可怕的男人非但没有伤害他，反而对他动心了。
我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因为不得不承认，当前只有他能更好地守护云疏，并带他脱离苦海。
但与此同时殿下竟然恢复了记忆，并毅然决然选择只身一人前往云都。
我试探了一下楚子意的态度，清楚男人会紧追而上，便放下心来，安心守着殿下前半段路程——尽管以他的实力，可能也并不需要我守。
只是……自己体内的蛊毒已经快压制不住了，本就时日无多，便想着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能多守一步，就更值了。
“你的重生，没有丝毫意义。”冰冷的嗓音唤回了我的神智，我下意识抬眸，望向黄袍加身，如天神般矜贵清冷的少年，他的身上没有血污，脸上也不再沾血。
他的身后不再是满目疮痍，尸山血海，而是缓步向他走来，能与他相守一生的爱人。
他说，“我已经有他了。”
尽管这句话我已经预想过很多遍了，但他说出口时，我呼吸一窒，仍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这本就是我该受的。
临死前能再见他一面，已经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了。
我弯了弯眉眼，说：“我知道。”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此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头。
我不禁泪流满面，张嘴，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呢喃。
我爱你啊……
可是我不配。
恍惚间，尘封多年，早已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度浮现，我竟然又听到了云商冰冷的声音。
“喝下它，从今以后，你们便是本殿最得力的影卫，必须誓死效忠于本殿，如若敢背叛，本殿便让你们穿肠烂肚，不得好死！”
“我等愿誓死效忠殿下！”
誓死效忠……
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