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夏夜轻轻地说,唯恐吓跑他肩头的蝴蝶,“你真的救了我很多次,你知道吗?”
“嗯,”鹿安甯点头,“我知道。”
他想到了那个雪夜,两人从酒吧打车回家,他因为一个悬而未决的吻而不断颤抖。
那是他最讨厌自己的一天,也是他最厌恶生命的一天。
他是孤独的,狼狈的,廉价的,他是浸泡在苦海里最不值一提的幽魂。
但那个晚上,他的身边还有夏夜,他们一起翻滚在无边的苦海里,只有吊在嘴边的这最后一口气和一点点的热。
当他朝夏夜伸出手的时候,夏夜也不假思考地握上了,那夜他们俩躺在床上,紧紧贴在一起。
这夜很长,睡睡醒醒也看不到夕阳。
但他们还是相拥着度过了至暗的夜,看到了天光明亮,人生翻开新的篇章。
“青青……”
过了好一阵,夏夜低声唤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了一只青鸟。
安甯是最亮的星子,青青是展翅的鸟。
夏夜是晦暗的夜晚,被安甯点亮了,又让青青纵情飞翔。
这是最好的爱吧?
一定是吧。
晦暗的夜色褪去,悲怆尽洗,返璞归真,他安心地栖息在鹿安甯的肩头,重生为一只脆弱又普通的蝴蝶。
只要栖息在你身旁就好。
到第四天,老高开着车,跟随导航的指引往夏夜的老家去。
夏夜望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不由自主地走神,同时还握着鹿安甯的手,一刻都舍不得松开。
车里放着《无处安放》,陈蒙听着,却听出另一层意思:
“这里面唱‘人们常说时间会让爱变得淡忘,变得模糊和破碎’,有哪一种爱是会随着时间而模糊和破碎的吗?爱不该是历久弥新的吗?”
哪怕遗忘了无关紧要的细节,爱也该是隽永的,恒时的,不是吗?
陈蒙疑惑:“难道有人会淡忘了爱?”
夏夜听着,攥着鹿安甯的手又紧了紧,两人对视,释然地笑了。
云璞打开电子书,讳莫如深地朗读:“世界的结构不变,寒冷和温暖的比例基本不变,但这并不是说极地的寒风不会造成赤道的暴雨。上帝和人间戏剧继续编写下去,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什么跟什么啊?”陈蒙露出困顿的表情。
他们的车穿过了绿地与田野,进入了那座不算发达的小城,在夏夜靠着的那扇车窗上落下一只蝴蝶。
夏夜叫着小好,又叫安甯:“看,蝴蝶!”
那只蝴蝶就是我啊,我的灵魂就安放在你们的掌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呀,又晚了,努力写一写,赶一赶进度。
谢谢你看到这里,一起帮夏夜解一解心结吧!
“世界的结构不变……”这句引用依旧来自史铁生的《务虚笔记》
第58章
血缘关系的羁绊究竟能有多深刻?
夏夜是爱着他的父母的, 但如果说“亲近”,甚至是“信任”,他似乎不是个合乎世俗观念的好儿子。
究其根本,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生他养他的父母。
多讽刺。
他成为了小好的“爸爸”,亲身体验着身为家长的个中辛酸, 却始终没办法和自己的父母共情。
正因为这个原因, 他早早就打消了将小好交给父母养的念头。
也或许从一开始,他和夏天就做下了决定:这个孩子一定要离那两个人远远的, 一定要在那两个人的阴影之外长大!
至于为什么这次要下定决心回去呢?
他已经逃避得太久了, 关于夏天的离世, 关于他的父母, 现实生活里已经有太多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
想要活着,就得学会遗忘, 学会自欺欺人, 学会佯装不在意。
陈蒙问:有哪一种爱是会随着时间而模糊和破碎的吗?
有啊, 那些注定无法弥补却不能放下的爱。
他对于夏天、对于父母的爱, 已经被时间琢磨得朦胧。一定是爱着的,但这份爱不能推敲也不能回忆——因为他得活下去。
因而,他给这趟旅程以一个微小的目标:放弃。
他要把姐姐留在家乡了,他不想背着那份疏于关心的负罪感,那份对命运不公的痛苦活着了,他得去看看夏天,然后放下。
父母只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一环, 因为他们知道夏天葬在哪里, 他们也是让夏夜习惯性痛苦的症结所在。
放弃吧, 放弃对姐姐的歉疚, 放弃对父母的指望, 他得拥有自己的生活,把怀抱留给他真正爱着的人。
云璞将车停在定好的酒店楼下。
才下午两点钟,他们计划让夏夜先带小好回家,晚上再叫上他爸妈一起吃顿饭,地点就选在酒店楼下的一家特色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