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绪起显然已经不把当初经历过的小风波当回事儿了:“没多大事,后面将负面舆论压了下来,挺及时的。”
“结果算是……不错的,”他说,“没造成太大亏损。”
“当时为什么…电话……?”周绪起说得含糊,手指比了个六放在耳边晃了晃。
谢致予说:“想打。”
周绪起喉结动了动。
指尖滑过沙发扶手,在绒毛上划出一道逆向的白色纹路。
谢致予十指交握,语调平静地解释当初打那一通国际长途的深层原因:“我大学毕业后在设计研究院工作了一年多。”
他解释:“设计研究院你可以理解为国企,我现在工作的事务所则是私企。”
“但实际上无论是设计院、事务所又或者是公司,对于建筑师的区别不大。”
顿了会儿:“同样加班,同样做项目,同样存在各种竞争。”
周绪起看着他。
“我们的作息是很混乱的。”
“我们”指的是建筑师。
“刚进设计院那会儿,我是抱着憧憬的。”谢致予显然很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憧憬两个字。
“但事实上,和当初我进入大学,真正接触到建筑后的感觉一样,理想和现实往往是有出入的,”他说,“如果大学时期的建筑学习生涯给我的出入感是潜在的,那么工作后的建筑设计师生涯则在我的理想和现实之间破开一道巨大的鸿沟。”
周绪起没有理想,也没有梦想,唯一的愿望是挣很多钱,过上很好的生活,做最俗的人。
谢致予安静地述说着曾经的理想,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很迷人。
真的很迷人。
丹凤眼轻垂着,交握的十指松了松,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看向他。
有一瞬,周绪起感受到了某种人格魅力的袭击。
“进设计院后等待我的是无止境的加班,每周加,每月加,做项目之后更是作息颠倒,完全没有自己的空闲时间,”谢致予说,“那一年里的五十个休假周日,我都躺在家里,不想出门不想思考。”
“过去一周的工作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精力。”他说。
“睡觉睡一整天。饿了随便找点吃的,然后接着睡,睁眼又是新一周的工作。”周绪起能想象到谢致予每次休假的状态,因为他曾经有和他类似的经历。
“我找不到实现理想的丁点可能,社会上的竞争很激烈,一旦进入社会,”谢致予皱了皱眉,“你会发现自己变成了普通人。”
“因为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周绪起说。
他点了点头,松开眉毛,抬起眼:“我当时想起你,想了很多,后来想到你有家产要继承应该会比普通人轻松很多。”
补充:“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
周绪起笑了:“你说得对。”
又说:“如果我们今天谈得拢,之后我会把我的罗马分你一半。”
谢致予想起年少时的承诺,得寸进尺:“不能是全部吗?”
周绪起扬了扬眉:“当然可以。如果你想要,全部都给你。”
“属于我的都是你的。”
谢致予愣了好一会儿,视线下移,盯了他的唇几秒,移开视线。
“我们是在谈合作吗?”
“不是,我们在交心,”周绪起说,“我说的话让你觉得我们在谈合作吗?”
“嗯。”
他沉默了一会儿:“抱歉,我有些习惯可能不太好,我以后尽力改。”
谢致予笑了,随口一说没想到认真了,于是握了握他的手:“我说笑的,不用改,我很喜欢你这样。”
“让我——”盯着眼前人的脸看了一会儿,停了下接着说:“让我很想摸你。”
摸?
摸哪儿?
手上的温度撤离,周绪起摸了摸耳朵,觉得有点热。
谢致予将话题扯回来,轻声说:“我那会儿大概是个社畜,设计院的生活和想象中的出入太大,什么理想啊什么愿望啊在工作与现实的碾压下不值一提。”
“工作了一年多,感觉没出路,”他很平静,“工资难涨,资历靠熬,工作量也大。”
“给你打电话的那天晚上我进了急诊。”
周绪起眼皮一跳,看向他。
“头晕,恶心,心悸,”他摸了摸胸口,简单说了几个症状,“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注意休息就行了。”
他为了让周绪起离开他的生活,最不怕的就是工作忙,他不怕累不怕忙就怕想起远在异国的人,一旦想起就甩不掉,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心口一阵一阵抽搐地痛。
周绪起拍了拍他的肩。
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做完身体检查,谢致予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夜空漆黑,国外这会儿应该是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