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赴哥哥。”余珂叫后座的秦赴,想了想还是问他:“能在前面路口停下车吗,我去买点日用品。”
秦赴说:“家里都有,你什么东西用完了。”
余珂知道秦赴不好糊弄,但心里又实在难受,只好随口扯谎道:“就那个……”
秦赴静了一会儿,答应他:“……行我知道了。”
司机在路口停车,余珂从秦赴手里拿了伞,兴致不高地走下去。
精神医院的大门敞开着,也向来不会有人拦,余珂走进去,轻车熟路地进了住院部的院子,找到一间不亮灯的病房外,穿过被雨水冲刷着的灌木植被,也不顾地上的积水和泥土,就坐下去。
余珂将原本罩在自己头上的伞面移走了,十分慷慨地给了面前伸到他眼前的一枝月季花,月季花获得庇护,被雨滴压弯的枝叶重整旗鼓一般地又直立起来。
不是觉得月季花可怜,只是余珂不想打伞,他控制不住从自己身上往外泄露的低落情绪。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很快地跳动,但他躲在没人知晓的地方,却没有抚平一点心里的难过。
他睁着眼睛,鼻子在呼吸,耳朵能聆听,全身上下的毛孔在舒张运作,那些情绪就像冰柜里的冷气一样,通过他身上与外界连通的出口,很慢又低沉地落在地上,匍匐在他脚边,久散不去。
余珂去碰月季的花枝,带着枝叶扯下面前的一朵,绕了几圈,在花托处别了一下,很熟稔地挽成一个小环。
身后病房的灯突然亮了。
余珂平白被光线打扰,脸上露出很不满的神情,却在转头看过去的瞬间停住。
秦赴与他只隔一层玻璃窗户,助理开了灯,站在病房门口。
“小珂。”秦赴在他身后敲了敲窗子,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拐杖和伞,从轮椅上站起来,嘴唇动了几下。
余珂没听清,但他知道秦赴说的是“等我一下,我来找你”。
秦赴因为腿伤走得不快,但余珂却觉得他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来了。
秦赴走过来时,对比自己处理拦路灌木丛的方式要显得更加直接粗暴一些,余珂看到有花刺划破秦赴的手背,但秦赴没管。
身后惨白的灯光又灭下去,秦赴将伞举过余珂的头顶,像对待那支余珂面前的月季花。
“小珂。”
感官全闭,余珂只留下在聆听状态下的听觉神经,秦赴在雨的背景里叫他的名字。
秦赴问他:“编了花环么。”
余珂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赴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犯病,他能找到这里,岐海市精神医院住院部一楼F1097号病房。
余珂的母亲住过,等他母亲死后不算久,余珂又搬进来,也不多不少地住了两年。
秦赴来过,见过在这间病房里余珂的母亲,但没有见过这个病房里住着的余珂。
“花环很漂亮,和阿姨编得很像。”秦赴说。
“可以送给我吗。”
余珂与秦赴对视一小段时间,声带恢复震颤,“好。”
秦赴从余珂手里拿过花环,花环编得小了些,但他还是将生着花刺的枝环套上自己的手腕,余珂的视觉在红色月季和秦赴的血液中重新变得敏感。
“你……”余珂想去摸秦赴被花刺划伤的手,却被避开了。
秦赴没让他碰,依旧为余珂举着伞,自己身上却湿透了。
对待他也像对待花。
“小珂,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秦赴轻声说,语气很放松,只像在跟他谈一次普普通通的话,没问他怎么了,也不管他的病情。
“余成霖要结婚了,和他今天晚上带来的那个女人。”余珂愿意开口了,也愿意在秦赴面前主动择掉自己身上长着的花刺。
秦赴听着没说话。
余珂生气了,很暴躁地扯一把自己的头发,“他说我没有礼貌,还让我必须参加他们的婚礼。”
余珂面色惶恐地拉住秦赴的手,哀求他:“小赴哥哥,我只有你了。”
秦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推开他,像五年前那样,拒绝他,将他撇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余珂不应该跟他这种不正常的人在一起。
是他没控制好和余珂之间的距离,他总是习惯了对他最好。
他突然很无措,想打电话问问林渚凡这种情况要怎么做,才能让余珂的情绪稳定下来,又不至于让还没完全发芽的情感生错得太离谱,长得太歪。
然而林渚凡现在是不可能接上他的电话的,他现在说不定会衣冠不整地出现在余玦家里的床上。
秦赴听到自己说:“没事,我在这里。”
说完就后悔,而余珂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犯病的时候情绪转变大,能闷在灌木丛里一言不发地淋一夜雨,又能在秦赴这里尝到甜头后兴奋地一夜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