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贺你,”陶孟青说,“你成功了。”
景逸眼圈有些发红,隔了许久,勉力笑了笑,“远远还没有。”
陶孟青愣了一下,思忖着什么意思,他该如何接话。
“当然了,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是我参与制作的第一个商业长篇项目……但是——”
陶孟青不吭声,心却像被“但是”二字揪了起来。
“这仍然不算我的作品,严格来说的话,是林宵老师和总监督的作品,与我的瓜葛并不深。我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注脚……”
陶孟青忽然急起来说:“没有你,没有这些注脚,也不会有这部作品的诞生!”
景逸诧异了两秒,而后扶额,释然一笑,?“对,你说得对。没有我,也不会有这部动画,我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说着说着,他的嗓音变得哽咽。
陶孟青俯身,手臂紧紧圈住了他。
“做你自己的动画吧,我想投资你。”
景逸在陶孟青怀里,不发一言,可他能听见血管里的澎拜,他觉得自己快炸了。
“我可以吗?”他问。
陶孟青的手指,来到他的脸颊,温柔地摩挲,“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就像当初我答应你的那样。”
景逸滚动喉结,嘴唇颤颤,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闭上眼,脸颊蹭进陶孟青掌心,轻轻“嗯”了一声。
陶孟青挨近他,鼻尖抵着他的鼻尖。
“我刚刚吃了咖喱,有味道……”他闷声提醒道。
“我不在乎。”陶孟青说,然后,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吻掉他自己也没察觉到,无声流下的泪水。
三年后,巴黎,普莱耶音乐厅。
辉煌礼堂里,光线隆重,补丁似的,把台下的人的表情切割又缝补,欢笑与失落,都在同一瞬。
宣布结果的那一刻,景逸总算是轻松了,他松开领结,向后一仰,长长吁出一口气。
凯撒奖动画长片本就偏袒法语系,倘若不是与法国工作室联合出品,他的这部作品,恐怕是连提名资格都无缘。
《葬礼在下午十三点》是部具有东方文化内核的动画电影。在做原创剧本时,法方制作组就提出过无数修改意见,觉得怎样怎样的视角切入,会更受西方青睐。
景逸义正言辞拒绝,他告诉对方,这种态度太傲慢了。他的表达与记录,是不可能为了获奖,而去一昧地讨好欧洲影评人和观众的。臆想中的东方故事,即使有再强烈的风格,也不过是照葫画瓢,不伦不类。所以,角逐奖项失败,并不在意料之外。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散场后,国内来的媒体在礼堂门口就拦住了他,希望他能接受采访。
同行的工作人员们得到过陶孟青指示,要是遇见这种情况,一定得替景逸挡下媒体的狂轰滥炸。他们自动形成人墙,将景逸围在中间,向出口挪。
记者们根本不在乎阻拦,话筒、摄像头直往景逸眼前戳,跟苍蝇似的嗡嗡发问:
“景导,您对这个结果会大失所望吗?之前按照国内的宣传,您可是获奖的大热门啊。”
“景导,就在昨天,您工作室的前员工发布微博长文,说您是暴君,极度的自负,死抠制作细节,对所有决策都采取一人专制,因为无法承受您的高压风格,所以不间断地有人离职,这些陈述,均属实吗?您对此有什么意见想要发表吗?”
“景导,听说《葬礼》这部作品,您恩师欧舍朗曾经也参与了制作,是吗?可后期,他退出了,这其中……”
景逸忽然停住脚步,在场所有人,看见他举起双手,慢慢竖起两根中指。空气骤然凝滞,果然,两根中指的威力比一根要响。安静片刻,接着掀起又一轮哗然。
闪光灯此起彼伏,一举一动无所遁形。
景逸根本不害怕,他收起中指,挂上优雅的笑容,像没事人似的,朝众人从容招了招手,上车走了。
记者们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他的车开走,消失在车流中。
景逸种种出格举动,几乎没有时差地发回了国内,引起微弱的喧嚣,并短暂上了个热搜。
比起他的作品,大家好像更关注于作品背后的秘辛,甚至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葬礼在下午十三点》在院线上映过。一直以来,他们以为只能在流媒体上观看。
陶孟青揉着太阳穴想,也好,算是变相宣传了一波。他搁下手机,叹了口气。
“你想说我太沉不住气了?”景逸正在换下那套出席典礼的西装,转过身来,与陶孟青对视。
他褪下了裤子,两条腿又长又直,毫无避讳地撞进陶孟青眼里,衬衣夹还箍在大腿上,勒出了一圈浅浅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