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如冶读到的罗摩星教材是这样概括姬催晓的,“本姓不详,自改姓为姬。姬,上古地球中国古代母系八大姓之一。”如果说,罗摩星还是个众神国度,她从小接触的仍是从原始星徙居而来的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等神灵,但在先蚕星,如同包大圆所言,“我们只有一个神,姬催晓。”也来自原始星,即地球。
当初选择申请避难于先蚕星,平如冶的母亲说这是没法子的法子。因为能接收难民的星座中,纽约星乱糟糟的,甚至比几十年前还要危险混乱。尼德兰星出于安全考虑则暂时禁止了移民或者收容难民。猎巫星则不用说了,去那里避难无异于送命。孔子星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可惜收容门槛极高,去前还得签约至少生两个男孩。没法子,平如冶就来到对女性格外友好、但是自身环境极不友好的先蚕星。
先蚕星和其它行星一样,富含水资源,有可供人类呼吸的空气。只是它的能量来源是颗不大的恒星,比起其它行星能从炽热的恒星获取源源不断的能量,先蚕星就捉襟见肘得多。
上古的上古,有一句话形容地球上最冷的地方,“终发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现在被星系的人用来形容先蚕星:这颗星球是溟海,也是天池,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繁衍和发展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如此,先蚕星的先驱者之一姬催晓当初提议着陆于此,才没被别的星球势力盯上。
平如冶和包大圆站在峡谷最狭口径下,抬头看着聚热天穹,想到自己来先蚕星那天,在过渡舰艇上从太空往下看只有白茫茫的云雾。不像降落于别的星球,在穿破了大气摩擦震荡后能看到精致华丽的城市和街道,平如冶却只看到先蚕星上无数圆顶锅盖似的聚热层。落在冰天雪地间,滑行老半天才进入类似的峡谷。那颗广义上被称为“太阳”的玩意儿,像颗煮过头的鸭蛋黄,小小一粒挂那儿。先蚕星人就在鸭蛋黄下,穿梭于一片片锅盖内顽强地开垦和生活。
罗摩星上有些人没来过先蚕星,但好像比谁都更了解这儿似的,“冷得要死,还吃不饱。生孩子怀孕都要靠繁衍舱,基因序列早晚要出大篓子,生出的早晚都是残废。”
平如冶看了眼身边的暂时伴侣包大圆,除了因为重力因素使得她比自己矮点、不大也不圆外,倒也算人模人样。性格也算能处——平如冶到家半天,她们已经从衣食住行吵到了生育问题,效率非常高。
在包大圆看来,平如冶一开始就对先蚕星抱有偏见,“你之所以申请来这儿避难,还不是因为星系内你想去的地儿不接收你,不想去的你自己也瞧不上。”包大圆一张嘴,平如冶仿佛就能闻到那股冲鼻的大葱味,她微微转过身盯着弧顶,“这真是伟大的发明。”
这是穷途末路之下的法子。包大圆说谁不希望自己居住的星球每天温暖如春,推开窗户就能看见碧蓝的公海?可好地方早就被人占了。姬催晓当初降落在先蚕星,筚路蓝缕数百年,咱们这地界才算有了点样子。
“筚路蓝缕?”平如冶不置可否地笑了,“星系子宫的历史也才过去几十年。”话音落下,她被临时伴侣狠瞪了一眼,包大圆表情更冷,“这种话,你最好不要再说。”
两人朝峡谷深处走去,越往下,盘旋的梯田越开阔,沿途除了葱田,还有西瓜地、稻田、韭菜田等产区。平如冶走得腿脚有些酸,忍不住道,“咱们应该乘坐你的飞行器。”
“你第一次来,应该用脚丈量下这片峡区。”包大圆不回头,语气亦是冷淡的,“先蚕星的人向来注重身体原始能力的培养。”
“所以你们一艘女人能打烂两艘流浪方舟舰。”包大圆的话让平如冶停下脚步,她似乎有些自豪,还认真纠正,“是两艘半。”
平如冶愣住,用脑内置系统快速搜索了下信息后,随即原地肃然起敬,“原来你参加了那次战役。”她伸出大拇指道。但同时疑问也随即而来,“那你为什么在这儿种大葱?”
“谁说非得在军队服役才是正经事?”包大圆看着天穹下生机勃勃的妇好镇,“战争从来不由我们挑起,先蚕星的女人去参军也不过为了保护自己的星球和家人。”生产、生育和哺育桩桩都是正经事。
两人步行到妇好镇务大厅,这里并没有平如冶预想中的节日气氛,但人比她在避难所看到的都要多,大伙儿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聊天讨论,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平静而智慧的光芒:没有焦躁,没有蓄势待发的侵略,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自得。她们看到包大圆和自己都友好地微笑,眼里瞧不见遇到新居民的好奇和暗中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