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却尘跟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要去哪?”
沈修远拨开一丛茅草,头也不回道:“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搭的草庐应该还在,就是有些破,凑活能住……”
凌却尘拉住他的手腕,看起来很是无奈:“别找了,跟我来。”
沈修远:“?”
没过多久,他被带到了一座青瓦白墙的大院子门前,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浮生水榭”四字。
浮山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景色雅致秀美,颇有那种江南山水烟雨朦胧的古味,很受世家和仙门中人的青睐,因此地契价格一路水涨船高。
反正当年自己死的时候,已经连小镇子上的一个茅房都买不起了。
他颇为震撼地站在门口,半晌,堪堪回神,扭头问凌却尘:“难道我们要住在这里?”
“不喜欢?”
“不是喜不喜欢……你、这……问谁借来的宅邸?”
“不是借的。”小徒弟一脸视金钱如粪土的云淡风轻,“就在前几天,刚托人买下来的,我也是第一次来,还算像样。”
沈修远:“……”
沈师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寒酸的样子,仿佛没见过世面,有点窘迫地攥了把袖子。
忽然一张纸被塞了过来,皱巴巴的,保存得很不讲究。
“这是什么?”
“地契,你拿着。”
沈修远:“????”
沈修远大惊失色,活像揣了个烫手山芋,手忙脚乱地把它递回去,连连摇头:“不不不……你自己拿着就好,你拿着。”
“我要这个做什么?”
这话说的,听起来像买了块不爱吃的烧饼,随手塞给了自己。
沈师尊穷归穷,白拿徒弟东西这种事还是坚决不行的,于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拒绝道:“不行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赶紧收回去……”
“哦?”凌却尘很稀奇地挑了挑眉,“可你这些日子都是吃我的用我的……穿的这身也是银蚕丝缎,还有各式各样的珍奇丹药,都很贵重啊。”
沈师尊泪流满面。
他从来不知道小徒弟这么有钱。
凌却尘不由分说把地契往他怀里一塞,道:“进去看看再说。”
沈修远晕晕乎乎地被牵着溜了一圈,看完满脑子只有“泼天富贵”几个字,直到凌却尘一连问了三遍,才迟钝地道:“太、太大了,只是小住一些日子,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修远诚实道:“我喜欢以前住过的那个草庐……偏僻,人少,清净。”
凌却尘:“……”
凌却尘:“行吧。”
-
沈修远对以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带着凌却尘在山沟里转悠到天黑,才找到那间破烂的草屋。
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在有水云台之前,他曾经一个人浑浑噩噩地流浪了很久,直到在桃花溪谷附近捡到了还是个奶娃娃的洛怀川。
带着个孩子不可能继续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便在这里搭了个草屋,暂且安顿下来。然而每天都被这小东西折腾得精疲力尽痛不欲生,几次三番萌生了偷偷丢掉的念头。
后来洛怀川会说话了,跌跌撞撞地爬到院子里,拽着衣摆奶声奶气地唤了自己一句师糊。
那是自桃花溪谷大火之后,他第一次有了安定的感觉。
如今的草庐破败不堪,荒草长了一丈高,乍看都分辨不出哪里有篱笆围墙,不花力气清理一番根本没法住人。
起先凌却尘还试图在茂密的杂草里踩出一条路来,须臾,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回头道:“你真要住这里?”
沈修远也没料到这地方竟会荒芜成这样。
他恍惚记起来,这地方只有自己和洛怀川两个人知道。
平时也都是洛怀川在打理,而现在那个会仔细除干净院子里杂草、擦拭掉桌上灰尘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在草屋跟前呆立了片刻,转身摇头,轻声道:“不住了。住不了人,走吧。”
一直回到浮生水榭,沈修远都没再出声,沉默不语。
他没再提那个草屋,很安分地在浮生水榭里住下了,但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埋头修炼,其他一概不理,就连凌却尘给他捉来的圆滚滚的白山雀都没多看一眼。
那只白山雀也不走,就天天在院子里枝头上蹦跶,等凌却尘什么时候想到了过来喂一把谷子,讨好地啾啾叫两声,继续混吃等死。
这日吃过午饭。
沈修远正打算回屋继续修炼,被凌却尘喊住了:“先别回屋。等会儿跟我出去走走?”
沈修远愣了愣,兴致缺缺地问道:“去哪?”
凌却尘只说去了就知道。
山路尽头,修葺一新的草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