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在一起。
温随不自觉地收了音。
这个话题,仿佛再继续下去就要立刻触及禁区了。
席舟暂时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毛巾仍然替他挡住视线,他没看温随说出这些疑问时的表情,只感觉自己的心微微揪紧。
“其实我觉得,性别只是人的一部分特征,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而至于结婚……只要两个人彼此真心,性别其实没那么重要。”
席舟继续缓慢地擦着头发,窸窣的声音里,温随果然没有任何回答。
可他依旧不敢看他,怕从那双漂亮的眼里看到哪怕任何一丝一毫的排斥、抗拒,甚至意会过后的幡然警惕。
还是太冲动了,他不该让他这么早去理解这些。
温随确实是被颠覆了认知,从人妖到关于性别的讨论,如同一个比一个惊人的重磅炸弹,在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很难马上平息。
毕竟在有限的年岁里,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关于婚姻大事的理解,也仅拘泥于一男一女作前提条件,毕竟从不会有媒婆到他们家提亲,会拿一位同性来说媒。
“好了,故事讲完了,睡觉吧。”
席舟躺下,仿佛掩饰什么似,顺手关闭两侧的床头灯和地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以为温随不会说话了,谁知忽然听到一声嘟囔,“睡前故事好像不是这样的……”
“更睡不着了。”
席舟沉闷的心跳先是一滞,片刻后方才有所领会。
好似枯竭源头被注入重新跳动的活力,席舟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那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叫睡美人,听过吗?”
“没。”温随比刚才更小声,“你转过来讲。”
他这样简直像在撒娇,揉进心里软绵绵地受用,席舟根本无力抵抗,转过了身。
虽然没有光线,可适应过黑暗的视野,却意外地比先前更能看清对方。
温随半边脸陷在又软又大的枕头里,黑色的头发柔软地散在白色的布料上,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半开半闭。
像月影连山之间一池秋水,而自己就是徜徉其中的一叶扁舟。
席舟觉得,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真的很好。
然后没多久,睡美人伴着独属于他的童话睡着了。
席舟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垂眸注视温随半晌,然后才轻手轻脚去到外间,打开门,又小心将其带上。
在他走后,温随也撑起身,抬眼望向门口。
他确实睡着了,但睡得不深,席舟刚从床上下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他以为他是去洗手间,却没想到是出门了。
这么晚,席舟自己一个人要去哪?为什么还专门等他睡着?
温随心里不免疑惑。
床头也不见席舟的手机,应当是带着的。
但温随也不能直接打过去问,他既然这样出去,肯定是不想他知道。
后来当然没法再踏实睡着,其实等待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十来分钟,温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比起那点疑虑,还是担忧更多。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打个电话过去时,房门轻轻咔哒一声,开锁了。
温随立刻躺好,保持先前的姿势,装作还在熟睡,实际眯起一只眼暗中观察。
席舟进门后玄关的灯自动地亮了一小会儿,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还有个白色长形小盒子。
原来他是去买什么东西了吗?
正想着,席舟将那只小盒子放进他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就走了过来,温随赶忙闭上眼。
他没去他往常睡的那边,而是来到这一侧。
温随能明显感觉床边站了人,那种来自体温区别于单纯空气的存在感很强烈。
先是静默,而后如同一张轻柔又切实带有重量的网,轻轻地覆盖下来。
同时渲染开的,还有他身上隐约漂浮的淡淡花香。
好像是那家香水店——
所以席舟刚刚买的那瓶难道是香水?
温随恍悟,可又不确定,据他目前所知席舟家里并没有很亲的女性亲属,他妈妈不在了,他买香水做什么?
下一刻,那种香味越发浓郁,好像近在鼻端……
温随这才后知后觉,席舟离他太近了,近到他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要做什么?温随的心突然怦怦直跳。
潜意识里隐约有种荒唐至极又难以言明的奇怪预感。
但……在以心跳计秒的漫长时间里,除了接近,席舟似乎什么都没做。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什么都没做。
他仅仅是俯下身,原本只想伸手碰一碰温随的额头,探他有没有在夜里出汗。
后来见他神态安逸发丝干爽,应当没有,于是也就作罢了。
可身体虽无实质行动,却不能保证视线也跟着盲从,夜深人静,他暂且允许它代替手指行使隐秘特权,辗转“碰”过温随眉心眼睫,再从鼻梁流连到嘴唇,将满心无人可说的情愫都倾注其中,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