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珞珞就看了一眼,就看住了。这个人天生就很白,穿上这衣衫之后,就仿佛刚刚从书院中走出来的学子,凌厉之气淡了许多,却自有一种腹有诗书的气质。他本就应该好好地坐在金銮殿上,享受着金榜题名的喜悦,而不是在这样一个小帐篷里面,坐着那不知天日的文案功名。
这就是她讨厌战争的原因。皇帝不想让一个土皇帝做大,这样威胁到了皇帝自己的安全,他想收拢权力是人之常情。安王被朝廷逼迫,为了保命所以不得不反。这样看来,谁都没有错。可是甄重远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本来拥有享受平静祥和生活,因为两边群体的利益牵扯被卷入其中。那他们被剥夺的个人权利,又有谁来还给他们呢?
甄重远正在整理袖口,感受到不容忽视的视线,他抬起头来,正对上连珞珞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目光。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怎么了,我的衣裳有什么不对劲吗?”这还是方净送来的这季新衣,他一次都没穿过,是不是哪里不妥当?
听到他出声,连珞珞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居然看他看出神了。轰的一声,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儿,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不是,我是在想,今晚睡哪里?”
话刚出口,她就想给自己一拳:自己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就把心声说出来了呢?
尽管门口的帘子已经被钉子钉住了,还拉了一个高几去挡风,今日帐子里的灯烛还是不如往常明亮。但就这样昏暗的光,甄重远都能看到她红透的脸蛋。他的心中微微一动,开口道:“自然是睡床了。”
连珞珞懊恼过之后,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点。她现在是男的啊,这么害羞干什么?她应该用男性的角度来说不就行了。她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这个人吧,哪里都能凑合。所以不然还是你睡床吧。我在这个板凳上将就将就就行了。”
她这话一出,甄重远就知道她的想法了。明明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却不能在这会儿揭开,不然她更羞愧。不过,看到她那满脸通红的害羞,他十分乐意顺着她的话演下去:“我们又是萍水相逢的机缘,又恰巧有了这番重逢的际遇,早已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兄弟在板凳上将就一晚上呢?”
连珞珞立刻谦虚道:“实不相瞒,我这个人吧有点儿怪癖,主要是比较认床,不是我自己的床睡不着。所以何必惹得我们两个都睡不着呢,你睡床。”
刚还说自己啥都不挑呢,这会儿又全部推翻。甄重远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又被他强行压下来“你是客人,哪里有主人睡床还让客人坐着睡的道理。”
这人为什么这么客气啊,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啊。连珞珞暗暗咬了咬牙,心一横:“我打呼,还磨牙。”
甄重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本正经:“没关系。我也是。”
“我还喜欢抢被子。”
“这个天气也不怕着凉。”
连珞珞扬起了拳头:“我还喜欢讲梦话,对了还会梦游,最喜欢的就是把旁边人的头当西瓜。”
甄重远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倒是个问题,”
说完,他略思索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了旁边,拿出了一个折叠起来的木架子。一展开,居然变成了一张小床。随后他拿起自己本身床前的屏风放在了小床旁边。屏风正好有小床长,将帐篷里分割成了两个空间。最后他将一床席子往上一铺,一个包袱往上一甩,直接往上一躺:“这就行了。”
连珞珞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床:褥子,凉席,被子和枕头一应俱全。而这边却什么都没。连珞珞咬咬唇:“不然还是我睡这边吧。”
“这边没被子。”甄重远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十分轻松的样子。
“那你晚上盖什么?这个天气半夜会冷的。”连珞珞听着雨滴砸在帐篷顶的声音,略有些担心地道。
甄重远站起身来,打开了箱子,拿出一件大氅:“我这个尽够了。天晚了,你也快睡了吧。”
连珞珞这下也找不到反对的话了,心里纠结着往床上躺了下来。
这里的晚间都会留一盏有玻璃罩的小灯,灯不算很亮,大约能烧到早上。连珞珞盯着帐子顶,心里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鼻尖满满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清冽味道,却像是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屏风那边的甄重远没有了动静,似乎已经睡熟的样子。连珞珞剧烈跳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那草木香仿佛是催眠的信号般,她的睡意一层层涌来。本以为她能一晚上睡不着,谁料头一歪,就睡熟了。
听见她的呼吸逐渐绵长起来,甄重远睁开了眼睛,朝向屏风,静静凝视着屏风后她的方向。良久,他嘴角一勾,闭上眼睛:今晚,她应该不会再说热,能够睡一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