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不苟言笑的师父, 破天荒大笑着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孩童回来了,还念叨着乱穹山光大有望的话。
他那会儿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心高气傲,着实瞧不上还是个奶娃娃的小童, 也不信他师父的话, 偏要争个高低。
他下山闯荡了几年也有了些名气, 生出了傲气,几年后回了山, 想要他师父看看他的本事。
他师父听完笑笑, 说的都是他师弟如何天赋异凛,还让年仅八岁的小师弟和他比剑, 他恼怒之极, 拼了命的出剑, 想要揍得那小子满地打滚才好。
没想到,他败了!他的师父说的没错, 他那个小师弟是天生的剑道奇才,是未来的乱穹山之光。
此后, 乱穹山上下都在等着张问境光大宗门,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剑道入仙道, 成为真正的剑仙,一剑撼苍穹的存在。
没想到, 那夜后都变了。
张问归见到了一身血回来的张问境, 往日里泰山崩于前面不改的小师弟,在殿内哭得泣不成声。
“师兄,我喜欢的姑娘没了, 卦象真的不可改吗!”张问境疯癫如狂, 几乎入魔。
那次后, 张问境一直在景尘楼闭门不出,心境一落千里。
“小师弟!”
张问归脑海闪回过去种种眼内赤红一片,右手抵在张问境的后背,给他灌入真气。
张问境盘膝坐着笑笑道:“师兄,我的命数已至,回天乏术了,我的卦象一准,我就知道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是师兄不好!师兄不信你的卦象!你说了不宜出行,我还逼你出去!师弟!!坚持住!”张问归眼中已经有了泪水。
张问境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师兄,我们都是修道之人,如何还看不开啊?生老病死,天理有序,万物自然。”
“师弟,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说啊!”张问明愤愤然。
张问境笑了声,“这会儿说也是一样的,守元呢?”
“师叔祖我在这里。”守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张问境摸摸他的脑袋,“你可是我们乱穹山的一甲子荣光,好好振兴乱穹山,等着你的徒弟上山。”
“徒弟?”张问归一脸诧异。
张问境咳嗽着道:“是啊,我给卜卦了,守元的徒弟里面有个天赋不在我之下的,就是,比我还不省心,估计守元那时候比师兄你还头大。”
“那可不得了。”张问常叹了口气,“比小师弟还闹腾的可不多,他不会要掀了乱穹山吧。”
张问明笑了出来眼泪也跟着下来,“小师弟,你还真是不在乎自己生死,这个时候,还和我们打趣。”
“魏楼主,请过来一下。”张问境道。
魏清宁胡乱抹掉眼泪跑了过去,“前辈。”
“我的那一剑,你领悟了多少?”张问境问她。
魏清宁道:“七八成。”
张问境欣慰点点头,“天赋果然很好,你那一剑破了我的剑法,剑名是为何?”
“我还没来得及取名。”她如实道。
张问境又咳嗽着,“我给你取一个,就叫,雪过初霁。”
她红着眼极力笑道:“非常好,我很喜欢,谢谢前辈!”
“真是可惜,谢家的焰龙诀。”张问境看向谢居安。
谢居安苦笑着,“晚辈这样子确实不能习武了。”
张问境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沁出了血水,“那日,我心境大变,浑浑噩噩,把你爹娘埋葬后,居然忘了去找你,我对不住她,她想来是会怨怪我吧。”
“前辈已经做的很多了,我娘不会怨怪你的,要是那次前辈愿意和我娘下山,我娘定然很欢喜的。”谢居安叹息道。
张问境笑了笑目光有些涣散,他接住了落下的杏花,眼里仿若又见到往日种种,还有她。
他高估了自己的向道之心,低估了自己的喜欢。
要是能重来,他愿意和她走遍江湖厮守一生。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注1】
“张问境,这首词你听过没,给本女侠解释解释,哎哎,你脸还红了,嘿嘿小道士你这样可好看了。”
那次的客栈楼下,屋檐上的雨水慢慢滴下,落在青石上,清响入耳,桌前的烛火轻轻摇曳。
坐在桌前的明艳少女撑着下颌看他,笑靥动人。
这些细节,他不知为何总是记得很清楚。
到了这时候,他各种感官都放大了一样,更清晰了。
他听见了上楼前那少女的呢喃。
“小道士,我特意念给你听的啊。”
大雨下了好几天又转为阴霾的天气,乱穹山笼在蒙蒙水雾中,让满山的缟素更凄凉肃冷了几分。
张问境一死,加之李垣的插手,李禄也没办法再去问罪乱穹山,何况他临走前,张问归和乱穹山道士的那眼神,他也不敢再去轻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