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宁没想过这话会从纪哲函嘴里说出来,这话很酸,像是要把她这么多年的努力腐蚀掉。
程幼宁一见纪哲函就知道他这半年过得很不好,还是她老师时他是清冷得体带着几分恃才自傲的,而今却有了几分无力感,像是覆船落难苦苦挣扎无果之人。
能消磨一个人才华和意志的往往并不是怀才不遇,更多时候是穷困潦倒让他们失了思想低了头。
程幼宁:“纪老师,您可能误会了,我也并不是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命。我母亲是位大学教授,父亲也不过就是个事业单位在编职员。比起大富大贵,我家勉强不过是能凑合碰一碰书香门第的边。我父母虽然明面上对我没什么苛求,可周围的目光让我意识到,一个大学教授的孩子不可以学习不好,哪怕我考个普通一本,都是辱没了我生来就有的好家庭氛围。为此我大概从小学开始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双休,我父母不逼我,我却自己要求报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奥数班。每次重要考试我都很紧张,前一天夜里总是睡不着。高考连续两天紧张到胃痉挛,也因此发挥失常,如果不是我平时用了千分的力去学,那个状态,是考不进我现在的学校的。我仅仅是比一般人得了个更有学识的母亲,却也承受了更多的压力。教授的女儿不能学习不好,教授的女儿不能没有出息,这些无声无形的禁锢也剥夺了我许多的快乐和放纵的权利。”
程幼宁也像纪哲函这样嫉妒过别人。
她嫉妒岑晚谣,嫉妒她学识渊博而优异,才华横溢又貌美,偏又生在富贵之家。她这般真正生来含着金汤匙的人,就好像那高岭之处盛开之花,触目惊心、叫人羡慕不已,即便心生恶意妄图折枝,却又高攀不起。
而她与岑晚谣相识、相知、相爱,才知也并非如此,岑晚谣住的房子开的车,吃的每一口饭穿的每一件衣,也都是她自己的工资换来的。父母给的每一笔钱她都好好用于理财从不乱花。
程幼宁也因此曾调笑岑晚谣,说她明明家财万贯却活得像个归隐田园的淡泊文人。
岑晚谣说,她见过小妈家里一夜大厦倾覆,也见过贺秉文为爱人流落街头。她说这世上除了自己亲手取得的其余都不过是上天恩赐,而恩赐是最最不能被肆意占有和索取的。
程幼宁:“纪老师,我确实运气不错,但也是因为我付出得够多所以运气还算不错,即便是好运,也不是能够白得的。”
纪哲函看着面前声声唤自己“老师”的人,心里只觉得惭愧。
纪哲函:“程经理既然这么说,那我希望我的努力也能够有一天为我们彼此带来一些好运吧。”
程幼宁笑着将合同递过去,“会有这么一天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第 58 章
程幼宁已经快两周没有回过家了。
程幼宁从一开始就是和孙伊婷同行的,纪哲函的情况也一早就都清楚,否则怎么会对应得如此顺利。
她不过是绕了一个弯。
纪哲函解释说之前私塾给的V信是在日本那边的工作号,回了国就不怎么登陆了,因此错过了她的好友请求信息。
真实情况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但程幼宁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彼此间的拉锯。
纪哲函清楚若是程幼宁真心想要用自己,那么他拉扯一番,必然还能多得点什么。
而程幼宁明白若是自己一开始就出面,身态过低,往后便很难摆正这上下级的关系。
所以一开始得要孙伊婷出面,先谈下个80%的条件,露一点难色,吊上个几天,再由她亲自出面给上20%,顺道再打个情感牌,方能十足万全。
岑晚谣是最懒得理这些圈圈绕绕的关系的,在她那里就是钱到位事儿就都能办。
说起来有趣,她自己明明不花父母给的钱,却叫程幼宁随便花,说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活像个旧社会骄奢的大小姐。
若不是公章和抬头文件都在贺秉文和程幼宁手里,她可能真的会为了让小狗早点回家随便给纪哲函开个离了天谱的高价把人“买”进公司。
岑晚谣也不是没反思过,她觉得自己有点变了。从前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整天计较别人对自己够不够好,有没有把自己宠到位,但凡差了那么一点点都要引得她胡搅蛮缠好一阵。偏到了程幼宁这里,她只想把人宠上天,偶尔在医院里听到小护士们议论偶像剧里某某霸总宠妻狂魔挥金如土的俗套行为,也会萌生“好像试试也还不错”的想法。
可偏程幼宁和她老爹一样是个精明商人,多花一分钱就是输了一局,一分钱也要掰几份花到最合适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