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营长您说是吧,”年轻特使不再理会姚丰收转而看向坐在上首主座的谢岍,其他人的起哄赞同给了他勇气,说:“招待咱们也算是特殊情况了,这满桌子好菜,没口酒配着都吃不尽兴嘛!”
这几句话说完,就连黎栗鄂神色都变了几变,糟了个大糕,他这回怎么就带了这么个傻逼玩意出来呢!怎么遇见吃酒的事就不知道自己本事多大能尿多远了?是不是吃饱喝足后还要去城里逛窑子呢?奈何沉浸在喝酒欲望里的人没有看见他的疯狂暗示。
于是,只听:
“哦,吃不尽兴那你别吃了。”谢岍因后背伤右手吃饭不利索,左手略显生疏地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大冬天里难得一见的新鲜蔬菜,情绪平静话语沉稳。
连语气词“慈悲”都没带,足可揣摩谢营长平静的态度下压着怎样不可预料的怒意汹涌。
认识谢岍快二十年的于冉冉和舒晴看向老友的目光不约而同带上惊诧,要知道,这若是换作平常,有人敢当着面说挑衅大柳军规的话,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谢岍统统都是一顿连削带打赶出去完事,这回是什么个场面?
已经微微遮住脸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黎栗鄂:“???”
谁能来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情况,雷霆万钧变成和风细雨,谢二这修为是得道成仙啦?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个颇为诡异的场面的时候,唱完红脸的谢岍事不关己继续埋头吃饭,瞬间明白自己负责唱白脸的姚丰收忙出来打圆场,也赶着其他人为了掀过去这诡异的局面而非常愿意配合,众人三言两语把席间气氛带向其他轻松愉快的话题,席间再次恢复此前热闹,却也再没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挑战大柳军规。
这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算是带过去了,可是黎栗鄂敢打包票,今日这件小事从大柳营中枢营厅传出去后,再也没人会小看这位跟着谢岍十几年拼杀一路浴血奋战过来的副将姚丰收,这位营长副将在大柳营的地位从此更是无可撼动,哪怕去了祁东情况也是如此。
又联想起去年年底诸将回中军述职时,大柳营在议上的报告就是姚丰收替谢岍做的,当时是说谢岍热人吃风疼了嗓子不方便作报告故让副将代替,此刻黎栗鄂猜想,谢岍怕是早就在把姚丰收当大柳营的接班人培养了。
吃完席后中军特使们就三三两两告辞,回去午歇睡觉去了,待送走黎栗鄂,于冉冉终于有机会问:“是右胳膊还是右肩膀?”
伙房来人手脚麻利收拾下席面,并几个亲兵与营厅守卒把卫生也打扫干净,厅里就剩她们俩人,谢岍嘴里叼着根自己削的牙签子坐到火盆旁,随口说:“练兵场上哪有不磕着碰着的。”
中午吃的有些油腻,于冉冉军伍之人本也是荤素不忌的,奈何这几年肠胃不太受大油大辣,逼得她不得不注意,自己亲自去偏厅那边冲碗浓茶,捧着碗在厅里转圈,神色沉静说:“有句话你说的没错,毕竟都到了三十岁的年纪,所以该注意身体还是要注意的,你也别嫌弃我啰嗦,伤了就该擦药擦药该内服内服,别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啷当岁呢,伤了疼了咬牙扛扛就能过去。”
以她这么些年来对谢岍的了解,这个阵仗之上从来顶着刀枪剑戟冲在最前面的憨批,她压根不是个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然而耸人听闻的是,谢岍说:“已经好好擦药了,你这啰嗦德行真随柯军师。”
柯军师,当年受大帅拜托而给谢岍于冉冉舒晴他们那帮少年传道授业教授文治武功的夫子,如今解甲归田在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老夫子。
这样和谢岍心平气和说话是于冉冉至今没有想过的事情,她按着心里冒出头的异样感,内敛一笑,说:“还说我啰嗦,就跟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一样。”
“哎——”就在谢岍准备开腔反驳时,于冉冉打断她说:“咱俩难得能这样好声好气坐下说说话,少回驳我两句你也不掉块肉哈。”
谢岍一愣,跟着也抿嘴笑起来,嘴角两边小括弧似有若无:“以前不懂事,仗着有人撑腰又有军功在身,说话做事嚣张跋扈,太过冒头些,如今年岁渐长,终于是知道了收敛,不迟吧?”
“不迟,怎么会迟呢。”于冉冉在厅里转着圈,似乎完全只是为了帮助消化,防止积食增肥,“谢重佛。”
“嗯?”谢岍应声看过来。
“七娘是谁?”于冉冉好奇问,这是她无意间从守厅卒嘴里听到的称呼,和谢岍连在一处,守厅卒们说得自然而然。
“七娘啊,怎么啦?”谢岍笑起来,微微仰起脸反问过来的模样像个十八九岁的热烈小年轻,也像个天真烂漫的傻逼小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