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谢岍低头认真剔着大骨头上的肉,随口说:“应该是那阵子全营都吃肉吃坏肚子,闹了好一阵子上吐下泻,影响行军,被大帅当着全军的面点名批评,所以那阵子对吃肉产生了阴影,那阵子我也不吃肉,整个加强营几千人都不吃。”
几年前,瀚海雪,灾,路毁,饥,人相食。从瀚海雪灾里活着回来的大柳营人至今还有荤腥不沾的,这些可千万绝对不能给姚佩云说。
不多时,东西收拾好,厨屋里的事做完,洗漱过后要睡下时,姚佩云正想着该如何平静地给谢岍说说今天遇见的事情,谢岍不知从屋里哪个犄角旮旯翻找出个一拃高的封口小瓷瓶,光着两只白净然而带有老茧的大脚丫子凑过来,说:“媳妇,帮个忙呗。”
姚佩云刚脱掉鞋子爬上炕来,顺手接过小瓷瓶说:“衣服脱了,趴下方便还是转过身去方便?”
“你咋知道我要擦后背?”谢岍笑嘻嘻说着,转过身盘腿坐好乖乖脱下藏素色交领里衣,动作一气呵成,说:“你倒点药酒在手心里搓热,搓热了再……”
“谢重佛。”姚佩云突然打断她。曾信誓旦旦许诺过一定会注意安全不让自己受伤的谢岍,此刻被连字带姓叫得心里一阵剧烈发虚:“啊?”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右后肩偏下与后肋骨上有姚佩云整整巴掌大的一片淤青,黑中泛青又带着渗出来的血色,半个右侧后背似乎都有点肿,直看得姚佩云头皮发麻。
谢岍“嗐”地一声,满不在乎的语气中带着不妨事的轻松与笃定,说:“今天去练兵场玩么,跟小年轻们过了两招摔跤,我自己摔的,不碍事,回来前已经看过军医了哈,没伤骨头,你放心,老陈头说擦了药过几天就能消。”
老陈头还叮嘱让她以后注意点,不要再当自己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了,脑袋一热就仗着身体底子好胡作非为。
“哦,这样。”姚佩云竟然没多说什么。
谢岍认错和保证的乖巧态度端正得让人挑不出错处数落,她把药酒倒手心里搓热,小心翼翼覆上那刺目的淤青,然后听见了谢岍忍着声音的轻轻抽气,她的心也跟着酸热颤抖,手上力道不由得放轻放轻再放轻,生怕不小心弄疼这家伙。
姚佩云好像身上火力不足,那双手无论何时去摸都是感觉有点凉,此刻她一手在给谢岍搓药酒,另只手为了方便搓药而扶在谢岍左半边结实的后背上,微凉的手贴着后背热烘烘的肌肤,姚佩云注意力都在那处淤青上,谢岍低头看见自己小臂上几乎透明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欸。”片刻,谢岍咬牙忍着疼低低叹息。
姚佩云歪头说:“再稍微忍忍,怎么样,感觉搓药的地方热没热?”
“……”谢岍微微咬着牙,含糊吐出一个字:“热。”
姚佩云说:“热就好,这药闻着味便知道是活血化瘀的。哎对了,你猜我今天早上出摊遇见谁了……谢岍?”
她怎么感觉谢岍的身体隐隐有些僵硬呢。
“嗯。”谢岍两手握拳分别搭在两个膝盖上,脑袋微向前低,声音放低时既沉且磁,心不在焉的,有点蛊惑人呢:“遇见谁了?”
屋里地龙和炕都烧得足足热,本不该冷,姚佩云见谢岍此刻这个反应以为她是赤膊觉得冷了,于是两个手腕内侧用力夹起棉被给她从前面围上,只露出后背上需要擦药的地方,奈何她胳膊短,用手腕夹又不方便,围被子时身体往前倾趴到了谢岍左侧后背上。
谢岍:“……”
真是考验人的定力,怪不得古人说柳下惠是厉害角色。
谢岍在身后人给自己围被子而贴过来时偏头碰了下她侧脸,饶是姚佩云再后知后觉,这下肌肤相触后也终于反应过来谢岍这反应其实不是觉得冷了,忙清清嗓子说:“我遇见之前的房东岚伊大娘了。”
不待谢岍接话问什么,姚佩云掩饰尴尬般滴哩嘟噜地说:“她是特意找来给我退这个月租房赁钱的,还提了二十颗鸡蛋,她说上月底见有人去我住的地方搬东西,她问了他们缘由,知道我病下,本准备来探病,不巧后来她有点事,一下子就给耽搁到现在。”
“你肯定也给她回礼了吧。”谢岍反过左手向后,摸到了跪坐的姚佩云的左膝盖。按照姚佩云的性格,她肯定与人有来有往,不吃亏也绝对不占别人便宜,有时候甚至分得还可清楚。
“对,我把自己整的小菜给她打包带回去些,虽然不值钱,但是个心意,你说对吧。”姚佩云跪坐得腿脚有些发麻,身体往旁边歪歪还跪坐为曲腿坐。
这样一坐她矮下不少,又不方便搓药,便干脆双膝跪起来,倒霉催的是她两只手心都有药酒,不方便撑扶,结果膝盖压住被子一下给自己绊了个趔趄,直勾勾撞上谢岍后背,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身体重心往旁边稍偏,使自己正正撞在谢岍左侧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