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的还是晚了,未近御街即被拥堵在原地,前后驰道上皆车马,行人亦不再恪守行规而见缝插针穿梭其中,车辆真正地进退两难。
老李小驴车于毕凤被劫日为贼毁,如今新换一辆,驴子拉着似不习惯,等待的间隙里不停地前后倒换蹄子。
丁老娘五十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盛况若此,一时既惊叹又恐不及观见火龙游人间,不住在旁叨念,滞在此处可要如何是好?
老李等候良久,终见得披轻甲执金吾者穿梭人车间疏通维持秩序,遂拿出方令牌招手呼之。
真正衙门有人好办事,执金吾原来是三营人手,检查把老李手中令牌,执金吾招了手,小驴车得以跟随几个开路者艰难挪出拥挤处,另取专供官身往来道路,畅通无阻来到家进出繁忙的茶楼后门。
老李将车里人请下来,这才禀报说一切都是谢岍安排,让众人放心玩耍。
茶楼内外无吃茶客,往来细看皆便衣,入内有人引,将主从分领,姚佩云独至二楼一间雅舍,进门,里面坐镇者竟是郁孤城。
想来也当是,谢岍此刻约莫正在天子身边听用。
绕过对门屏风但见临街窗户大敞,喧嚣声不绝于耳,窗前置饭桌两张,未临窗那张桌上铺舆图几份,笔墨纸砚齐备,杂物些许,是为公务用。
郁孤城坐在其后低头行笔,闻声来搁笔起身,沉寂眉眼微舒,拾礼低哑说:“受人所托,委屈七娘在此观景,快来坐。”
言语间将人往近窗那张桌前请,冷夜寒风入,飘雪夹杂,不仅暖椅里放有暖手炉,脚边炭盆火炉类取暖亦是一应俱全,足见郁副指挥使心思之细。
“将军新岁安泰,”姚佩云回礼,取着御寒大氅嘴角翘翘而笑,应请坐下抱暖手炉在手说:“怎不见将军家中那位?”
“新岁安泰。”旁边小炉子上的铜茶壶里泉水沸腾,郁孤城取水来把茶水添并示意桌上诸多饮食果子,低哑嗓音多几分轻柔:“她身体尚未好利索,待看上元如何,若得允,许还会让我邀你与她同观灯,久闻你大名呢。”
提起家里人,沉默寡言者不知不觉话多起来,眉眼具是温柔。
姚佩云笑意更浓,正欲搭话时门下重重脚步声至,一道粗犷男人声音随之响起:“禀指挥使。”
郁孤城眼神向姚佩云微表歉意,拉开一架折叠屏把两张桌子隔开而坐回公务桌后,嗓音恢复低哑疏冷:“进。”
门外应声进来一男子,姚佩云只能透过纱屏隐约看出男子高大魁梧,他呈文书禀报公事,姚佩云不欲听,探头往窗外看。
冷风扑面难掩外面热情,彩灯挂满对面建筑外墙,想来自己这边也有,楼下宽街两旁一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样帽顶,游火龙还未开始,下面耍着各种把戏,片刻隐约听见歌声,不多时北面有庞然大物缓缓现身,竟是行来艘乐舞旱舟!
那旱舟凭舟最底层暗藏力夫实现行动,舟身饰满花物彩环,更加宽敞的甲板有五名舞技随乐而起,乐技隐身后方船棚下,一名盛装女子立于舟头歌唱。
歌声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气魄铿锵,唱的不知哪位高人词作,其内容稍加推敲便知字字珠玑无有半点废话,万民在我胸怀情,听来虽未见慷慨激昂的鸿鹄高志,“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之志意却然细细绵绵扑面而来,一时倒叫人猜不出能写成此词作者究竟是男是女了。
山河昂藏丈夫志,低眉轻语女儿心,妙的很。
“那是教坊司南河甜,闻说人歌俱美,还入内给公家献过艺,寻常官员请她不动,出入三相府往来公侯宅,都人无不捧之。”处理完公事的郁孤城重新绕进纱屏来,站在大窗户前与姚佩云半臂之隔,难得几分闲情雅致。
“是嘛,这么厉害呢。”姚佩云探头往外看,那行如龟步缓慢的旱舟舟头只瞧得见有位华服盛装人,她笑:“妆面有些浓,瞧不出本来模样,不过唱的那首词是真好!”
郁孤城心说谢二相人眼光果然与众不同,说:“是赵长源的词,盛大场合拿来用总不会出错。你来都日久,可曾见过赵长源?”
姚佩云笑意融融,脸颊被窗口寒风吹得有点泛红:“在祁东时有幸见过一面,来都后倒不曾见过,将军也认识赵大公子?”
郁孤城没有正面直白和赵长源关系,而是说:“待出春回暖,你家谢二保不齐会攒人出门踏青,倘喜欢赵大公子词作,届时可当面讨要,赵大公子很好说话……”
话音才落门外又响起急切禀报声:“禀指挥使!”
三营人手在此维护秩序,需要郁孤城亲自裁决处理之事情多如牛毛,她结束闲聊转身投入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