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看眼隔壁,想了想摆手说:“哪儿有恁安生的人,隔壁这位客头次来汴都,几乎日日不过子时不回来,玩得劲着呢。”
“是么。”于冉冉无波无澜轻应出声。
待伙计离开,她推开后窗在窗棂上敲两下,不多时,一个人影从后窗翻入,二楼高度如履平地。
自舒晴入汴,虽有暗卫每日呈送相关绢报,用简单几句话概述舒晴每日大概经历,于冉冉具体要问的事情还是很多。
两刻时间后,暗卫刚答完问题,客栈伙计送来于冉冉要的索唤。
于冉冉收敛思绪退下暗卫起身来开门,更巧的是回来的隔壁住客正好从门前经过。
也不知如何控制心绪和行为的,于冉冉脑子里一片空白地接过索唤,还和伙计道了谢,而后站在门前,百般无措。
舒晴瘦好多,脸颊都有点凹进去,肤色更黑些,身上穿着件略有些大的新的女式圆领袍。
她诧异地看自己,又慌忙避开视线,想要搓手发现手里提着买回来的零碎东西,只好又垂手到身侧,反复无措罢,她冲自己咧了个难看的笑,说:“真巧。”
于冉冉点点头,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多年来在军里积累的各种人情世故手段半点想不起,她甚至都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点罢头又忽觉这反应太冷漠些,于冉冉暗暗抠手中食盒提手,抿嘴又抿嘴,说:“我,我知道你在这里住。”
她想撒谎带过自己住进来的原因,说出口的话却再无法脱离真相。
“哦……哦。”舒晴慢半拍应声,视线始终只是落在于冉冉周围,稍顿,她低着头说:“将军还没吃饭?那快先吃饭吧,迟了会……”
吃饭迟会胃疼。吃饭急迅也会胃疼,多年从军的人十八//九都有老胃病,都是年轻时候造成。
关切的话脱口而出,幸好半截控制住,舒晴在心里时时警告自己莫要自作多情。
舒强迫自己抬头看,还强迫自己笑了笑,装作轻快的样子说:“那我就不打扰将军啦。”
说完她就迈步走,真的,她可以装得特别潇洒。
可是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前她的视线就模糊起来,往袖兜里摸好几回钥匙都没有才发现房门压根没上锁,她近来总是丢三落四,出门又忘记锁门。
可是当她推开狭窄的单扇屋门,刚迈进屋就被人唤住:“舒晴。”
“对不起!”没敢回头的舒晴被吓得浑身一抖。
第一反应就是微微提高声音道歉,背对这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汴都的,我只是,只是无处可去了,暂时来这边转转,我也绝对没有要纠缠的意思,还请将军,请将军不要误会!”
身后之人没有吭声,但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舒晴觉得脸上一热又一凉,后知后觉发现是眼泪不争气掉了下来。
自己真是不争气,又哭了呢。
门外于冉冉已心口疼作一团,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中忽而被嘈杂声吸引,是楼梯口吵吵嚷嚷上来几个醉汉。
最醉的那个由客栈伙计好生引哄着,生怕走不到房间就又惹事。
“看什么看?!”壮硕的醉汉隔着半个过道指于冉冉,厉声呵斥说:“再看爷们儿把你眼珠挖出来下酒!”
“说顽笑说顽笑,这位爷爱说顽笑!”伙计险些被醉汉一个挥手掀翻在地,远远朝这边点头哈腰示意道歉,仍忙不迭扑上去把醉汉半扶半拉:“客不是要喝水么?小的带您找水喝呀!”
大呼小叫中伙计勉强把几个醉汉引带走,纷杂脚步渐行渐远,随着声重重拍门声响过而彻底消失,二楼回廊恢复此前安静。
于冉冉还僵持在舒晴门前。
装坚强是舒晴拿手好戏,她已趁方才醉汉打岔抬袖擦去眼泪,甚至还偷偷吸了吸鼻子,她站在没有掌灯的屋里转身看过来。
回廊上每隔十来步挂一风灯,于冉冉所处地方非两灯正中间,由是光线强弱不同,身子半边明半边稍暗些,灯光明暗交错出种不真切的视觉,看着仿若在梦里。
可是舒晴不曾梦到过眼前人,眼前人不曾入过她的梦。
她装作无事的模样冲门外人微笑,说:“夜深,我就不请将军进来坐了。”
说完,颔首,颤抖着指尖关上房门。
门外始终没响起离开的脚步声,还抵在门上的门里人用力咬住下唇,硬憋着不让自己抽噎出声。
离开祁东前她曾异想天开地想象过,若来日到汴都她是否可以来投靠将军?她没有家了,彻底没有家了,她连身份文牒都是军里和府衙交涉帮她补办的。
大帅好心请她来汴都散心,散心之后呢?她还要回祁东的吧,她还在祁东军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