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重佛(25)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打点,官字两张口,走到哪里都少不得要干的事情。

姚佩云家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门户,不认识任何吃皇粮的人,自幼失去双亲而由叔婶养大的堂哥在祁东从军,但哥哥从军的荣誉与战功在方孔第一的世道里并没能给姚家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

那是姚佩云十四五岁时发生的事,有食客堂食,在八宝粥里吃出个拇指指节大的小老鼠仔,向爹索要赔偿,赔钱事小,名声事大,爹不认,因为八宝粥从头到尾都是他亲自动的手,而且饭铺里养猫,十余年来压根不闹鼠。

赔偿不得的食客叫来街上巡逻差告食不洁状,爹就这样被投进大牢。天寒地冻,见别人往牢里送衣物吃食,她和娘也跟着想给爹送,结果被守门狱卒阻拦在外,娘带着她向那些家属打听如何才能给里面人送东西,家属隐晦地表达那就是得给衙门送礼上货。

“给衙门送礼上货”这句话涵义太广太大,她和娘捧着银子都不知道该给谁送。送牢头,牢头不收,说事情都是街道司负责,去街道司走关系,街道司说犯人投进大牢后案子就转给了衙门,让他们找衙门,她和娘再去衙门找人走关系,无非还是被衙门当做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又把她娘俩“踢”回街道司。

那真是送礼都送不出去,贿赂都不知道该贿赂谁。后来又打听到商行可以作保,她和娘跑去商行求情,结果似她家这种小商小贩,商行派个接待伙计就三言两语把她们给打发了。

那件事的最后是爹至始至终不认那食客的栽赃,咬着牙硬挨下二十个大板子,家里饭铺这才逃过被关张的劫数。

官字两张口。

几人这厢里低低说话,有人起来去那边墙角解手,乌漆麻黑不像样的溺桶就大剌剌放在那边墙角,这间牢房里所有人共用那一个桶,矢溺皆在其中,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无遮无拦。

寒冷,潮湿,恶臭,赃乱,饥渴……在墙角那人出罢腹遗,从地上抓起点灰土擦擦而后把手脏抹到土筑的墙上后,所有感知齐齐涌向喉咙,姚佩云往前一倾“呕!”地吐了。

其实呕呕半晌也只吐出一点点酸水,她今日上午天光大亮时吃的饭,熬到这个点上肚子里已经啥都不剩。

吐就吐了,方才同她搭话的大姐与年轻女子也没有相问或相帮的意思,姚佩云手脚发软,胃里翻腾灼烧,干脆蹲坐下身,闭着眼靠到了冰凉的墙上。

她心里想,当年爹爹被投进大牢,是不是也经历过她这些?更或者爹爹遇见的比她这个情况更加恶劣?那爹爹在牢里时有妻女在外为他担忧奔波,她呢?她被提溜进来这里,哥哥和谢、和……哥哥是否已经知道她被抓来这里了呢?

想着想着,她屈起双腿双臂叠搭到膝头,把脸埋进了臂弯搭建起的这方小小的空间里,闭上眼没多久就哆哆嗦嗦着打起了迷糊。

耳边的风声渐渐呼啸着卷向远处不知几高的天际,前面忽然出现一片光亮,姚佩云看见自己木手木脚从地上站起来,有什么力量推着她向光亮走过去,她用力拉开关闭严实的牢房铁门,富丽堂皇的大屋子跃在眼前。

屋子里面似乎在摆酒,聚集着不少人,虽然都是面目模糊看不得相貌,也不难看出他们无不在谈笑,在把酒言欢,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情,大家都很高兴。

这是哪里?他们在干什么?姚佩云迷迷糊糊地想。就在这时,不知谁在后面拍了她肩膀一下,笑着用温柔的语调说:“原来你躲在这里,你哥都快让佛狸灌倒了,你不去管管?”

管管?姚佩云张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心里不知所以地想着:管管,我管什么?毕梨是谁?我哥又为什么要被灌酒?脚下的步子却是不受她控制,带着她穿过长凳凌乱的酒席间,与不少面目模糊的人笑着打了招呼,熟门熟路地来到屋里最热闹的酒席前。

他们似乎在斗酒,许多人围在那张饭桌前,类似于“喝、喝、喝!”、“干翻他!”的口号一声高过一声。

身材矮小的姚佩云压根挤凑不过去,她围着桌子转半圈,没找见哥哥,找见个人高马大的熟悉背影,那人穿着朱色织锦交领质孙袍,腰束十二跨镶金蹀躞带,一只脚踩在长凳上,露出袍下的黑色裤子,小腿节长而劲瘦,一半包裹在黑色的皮制军靴靴筒里,光看着就充满力量感。

人群里似乎有谁喝酒比赢了,爆发出阵阵喝彩,这大高个意犹未尽,嚷嚷着伸长胳膊捞了下什么,探身的时候背部线条在锦袍上现出清晰顺畅的肌骨形状,漂亮极了,姚佩云抿抿发干的嘴巴,咕咚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