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阴天,灰色浓云低压,冷风席卷门前整条巷,很有些萧瑟肃杀之感。
姚佩云迎过来,两手抱到身前行蹲礼,扬起笑脸愉快说:“谢老伯好,欢迎来我家。”
“哦,你欢迎我来你家喏……”谢昶避开四儿子伸来想要托扶的手,乐呵呵缓步走过来,边说:“老伯还想往你家吃晌午饭,可妥?”
年过半百的老人上回见还是健步如飞,这次不知为何而有些行动不便,姚佩云托扶住他手肘缓步往家里走,迈台阶时还弯下腰为谢昶轻提衣摆,一面随口说着:“妥的很,谢岍大清早刚上菜市买许多菜蔬鲜肉回来,这会儿正在厨房叮铃当啷剁排骨,您吃糖醋排骨不?”
定国公府门前台阶数并不多,阶亦不高,谢岍平时进出都是一跬三阶一步迈完,谢昶却得迈着脚一级一级上,待跨上台阶,他已有些气喘,停下步子舒口气,他看着姚氏女给自己整理衣袍,调子轻快说:“糖醋排骨喏,老伯牙口其实还算可以,而且只要是你做我就都吃。”
“——整天想的怪美,就做啥吃啥吧,没听说过来别人家蹭饭还挑食的。”
朱漆宅门里传出谢岍不冷不热的声音,抬眼看过去,这人身穿围衣手提剁骨刀,凶神恶煞立在门槛后,锐利的眼睛盯向这边,模样活像尊镇宅大门神。
“……”姚佩云刚想说句“老伯真给我面子!”来接谢昶的话,算,搁不住这爷儿俩针尖对麦芒互相呲哒。
果不其然,这边就听谢大相公把下巴高傲地往上一抬,哼哼说:“挑食就咋,我们七娘给我做,要你管。”
谢岍不驳话,目光从谢相手中拐杖上瞥过,转身回家。
“让你见笑了,七娘,”谢相勾起嘴角面带笑意,说:“如你所知,佛狸奴跟我关系并不算好。”
他父女两个关系甚至可称疏离,若不巧遇上朝堂事时他二人分歧冲突会更大。
“……老伯您家里请。”姚佩云没接这茬话,微笑着引客进门。
她还不忘回头朝尚立在台阶下的谢峦招招手示意跟上,来者是客,怎么都算是跟谢岍有点关系的人,礼数上先不怠慢。
进家时姚佩云想起昨夜她和谢岍交流谢相登门目的,照谢岍意思谢相今日会来登门问罪,姚佩云觉得既是问罪又如何会主动跑来她们家,那不得是让人传令直接喊谢岍去相府?在自己地盘上兴师问罪多有底气啊。
当时谢岍摇头晃脑说:“你不了解谢相,他这个人最擅长迷惑对手了,他享受在敌人地盘上战胜对手的感觉。”
好吧,可能是接触太少,姚佩云暂未能从谢相身上感受到什么异常,她心里想,若今日谢相的确是来兴师问罪,那她定要想个妥当些的法子助谢岍一把,没听说过谁在自己家里还要被欺负的。
想欺负谢岍?就算是谢岍的老子也不行!
把人请进正厅,望舒小丫头奉茶到屋门口,谢相自己把随从护卫都留在宅门外。
姚佩云在谢峦准备伸手阻拦望舒进门时主动走过来接下茶水托盘,冲谢峦颔首后走过来亲手给谢相斟茶,说:“时渐入冬,干燥且寒,这是我自己在家给谢岍捣鼓的茶,据说祛火润肺,您尝尝?”
“哎呀,自己配的茶啊,那可得尝尝!”尝尽天下名茶的谢昶欣然端起茶杯,吹着热气品茶。
趁此空隙姚佩云另倒一杯递给站在旁边的谢峦,结果垂手而立的谢峦并不打算接。
姚佩云也不尴尬,所谓尽心焉而已矣,让也让罢,礼数到了,她准备把茶放到谢峦手边的茶几上,谢昶声音在后面响起,慈祥和煦:“小奴才莫不识好歹,这茶味道还不错。”
“……”谢峦一个机灵忙伸双手来接,姚佩云却是动作未停仍旧把茶杯放到旁边两拃见方的榉木高脚茶几上,继而转回身和谢昶说话:“这茶真的喝着还行吗?”
被晾的谢峦有些悻悻,如何都不明白父亲对姚氏女为何这样亲近。
谢昶扬扬乌黑浓密的双眉,笑意融融说:“当然可以,老伯也算是喝过许多茶的人,骗你做什么。”
“没有,不是说您会骗我,”姚佩云有些腼腆地微笑着,说:“我自己配的茶,不知是否合别人口味,您也知道谢岍喝茶如牛饮水,她说好的东西我当真不敢全信,当然,您就不一样咯,您可以入口那应该就算不孬,毕竟我觉得您应该不会骗我。”
“唔......”这句话倒让谢昶微微一愣,旋即他开怀大笑起来,笑得几乎露出后槽牙,手里茶水都快要晃出来,直呼:“此言不假,此言不假!”
“假不假您自个儿能不知道么。”
谢岍这孩子出现的时机总是把握得这样微妙,她接住谢昶的话,边把挽起来的袖子往下放,来到姚佩云身边垂眸看眼谢昶,拉住姚佩云手腕低声说了什么,后者朝谢昶微微行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