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那我谢谢你。”一时没能转换思路的于大统领着实愣怔片刻,探究般多看谢岍几眼问:“怎忽然变这样好说话,受了啥刺激?”
“没受刺激,单纯是觉得读书真好,平时就酸不溜秋,所以说啥话都不显得奇怪。”
谢岍把桌上菜扫个遍,决定趁于冉冉温酒的功夫再炒几个鸡蛋,折回灶台前继续忙活,打鸡蛋时挽到手肘的袖口滑落些许,不上不下堆在小臂处,说:“你那内御卫带着咋样?”
“……还行,”于冉冉拢好小火温酒,拿上谢岍炒菜的铲子去那边墙角翻姚佩云的腌菜坛子,一手拿个碗,一手把那排小坛子挨个掀开搲点再盖上,背对谢岍说:“都是从各地招入的新□□脚兵器本事不穰,只是还没正规军的兵气,这急不得,得慢慢调//教,诚然,内御卫要比你那禁卫军省八万个心。”
“少谲我两句你吃不下饭啊,”正炒鸡蛋的人把竹筷往铁锅边沿上当当一磕,说:“杨星的事没完,老子年前非把工部欠的新帐老帐一起给他算清楚不可,慈悲。”
搲好腌菜的于冉冉过来还谢岍炒菜铲子,说:“两日前工部人上我那儿去了。”
“打一棒子再给个枣?”谢岍嗤地冷笑:“都是老子当年玩剩的把戏,德行,不是整日之乎者也江山社稷么,本事都真大。”
官场上见不得人的卑鄙权谋肮脏心计不会写进正史供后世顶礼膜拜,若将之换成说书先生口中故事讲章回,或者由哪位著作先生写成纪传故事,那凭其精彩程度必定引得茶楼场场爆满,书店洛阳纸贵。
可当绝对智慧碰上绝对力量时会产生怎样的火花?尤其这来自军队的绝对力量代表的不仅仅是所向披靡的战斗力,更是纵横捭阖的宏大手笔和韬略非凡的兵家智谋。
双方各显神通结果又互相忌惮,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挖不动谁根基,于是出现了如今的搞笑场面,你斗我我斗你,如同堆菜鸡咕咕互啄。
工部两日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内御卫于冉冉,无非就是在禁卫军谢岍这里吃了瘪,借不到人,大柱木又得抓紧时间运回来,于是先倒打一耙给于大统领扣上个屎盆子,然后再趾高气昂找去内御卫。
无论当时工部人用哪种和善亲切态度和于冉冉说话,其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谢岍闯祸了你知道吧,你也帮手了的,朝中大臣联合起来极力要处罚你和谢岍,我来给你个机会,你好好跟我们合作我就能让你不被陛下降罪,怎么样,我工部对你于大统领好吧,这份恩情你要记着,知道没?
恶心人吧,那有什么办法呢,整个朝堂乃至天下官都是这德行,皇帝花了三十年时间都没能把这种歪风邪气掰回正道,如若不然,小二十年前赵长源为何要在她小叔父赵礼达的断头台前说出那般振聋发聩的“三杀”?
——“听说渟奴提刀闯三台,想杀谁?”
——“杀胡虏,杀贪官,杀这乌云蔽日的朝堂!”
听罢亲侄儿“三杀”,改革派首脑赵礼达仰天大笑:“为你这三杀,我赵氏便是倾尽一门又何妨?何妨!”
说罢引颈就刀,刑台三尺热血高高抛洒,赵礼达独女即后来的大帅夫人披麻戴孝跪于台下,哭声呜咽响在风中。
所有人都当十多岁的少年赵长源只是说说三杀而已,没人觉得一个小孩子能有那本事翻天覆地,可当时陪在赵长源身边的谢岍却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个叫赵长源的家伙会掀翻大周如今这个烂到骨子里的旧朝堂,重建一个此心光明的新秩序。
不破,不立。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兵家出身的于冉冉无法理解赵长源那般文臣志士的想法,所幸她和谢岍属于一挂,还能来互相讨教讨教。
于冉冉捏个醋腌花生丢嘴里,酸得眯起眼睛,说:“小殿下让给你透个口信。”
“嗯呐,说。”谢岍盛出金灿灿香飘飘的炒鸡蛋,叉腰看过来。
“工部的钱以后我们内御卫替你们禁卫军挣了,不用谢。”
谢岍气得鼓起腮:“老于,脸呢,脸呢?”
“哦,那玩意啊,”抬眼看见姚佩云从回廊那边回来,于冉冉准备开饭,折身过来接炒鸡蛋,四平八稳说:“都是身外之物,慈悲。”
第五十二章
即便那日群臣在朝堂上准备发难谢于二人,结果没开头就被周与庸芦第四轮谈判失败的消息打断,后头又有中台右仆射赵长源痛斥百官,过后呢,事情的发展依旧如谢岍所预料,工部二把手杨星那位大官并没有放弃报复。
谢岍让他丢了脸面,在宫城大内当着宫人侍卫及不少官吏的面动手殴打他这个堂堂朝廷命官,让他把脸丢个精光,无论如何他都要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