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应该回到更早的时间,压根就不该去龙城一中。
他的人生被毁得彻底,然而始作俑者,却说自己从“不认错”。
这是一颗多么坚韧,强健而又无耻的心脏。
真想挖出来瞧上一瞧,捏上一捏,看看挤出的鲜血是不是黑色的。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滚动,一直滚到无聊且平淡的一天结束。
顾星烁打了下班卡,和往常一样,滚着轮椅回去。
还没到家,手机上跳出俞瑾的名字。
顾星烁接通:“怎么,你也想我了?”
俞瑾在电话那端笑:“是呀,天天想你,所以你干脆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呗。”
顾星烁却笑不出来了。
电话里一时间只剩下电波刺耳的噪声,和顾星烁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顿了一会儿,俞瑾先招了:“学姐说幸福小区要拆迁了。”
俞瑾说的学姐是他的上司李盈,鹿呦呦游乐园策划部的负责人,也是顾星烁的甲方爸爸,兼房东。
当时他身无分文的被赶到这里工作,只能住在残障人士福利中心安排的临时宿舍。
与他的肢体残疾不同,宿舍里的其他成员大多是精神疾病。
躁郁的、自残的、疯癫的……还有一个得了性.瘾症。前一秒可以是兴奋的叫春声,后一秒就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声。
那些天里,顾星烁的每根神经都在疯狂怒吼,差一点把他已经熄灭的自杀之心又重新勾起。
后来是学姐开车载着俞瑾,把他拯救了出来,前三个月还没收他的房租。
所以幸福家园虽然又破又烂,顾星烁却从心里觉得,这是让他无比心安的,家。
现在,他的家又要没了。
“拆就拆呗,恭喜学姐。”电话里顾星烁还是强装镇定,“什么时候拆?我最近到附近找找房。”
“32区全都要拆,一直拆到城关。”俞瑾说。
幸福家园所在的32区,堪称鹿城的贫民窟,方圆几公里全是如它一般的老破小,且人口密度大,交通又不便,在地理位置上远不如不远处的33区,拆迁难度却是一等一。
曾经是个连造谣拆迁都不配的地方。
顾星烁想起昨日聚集在门口的人群,猜想大概也是因为这事。他觉得有些好笑,想象果然没有现实荒唐。
“哪家地产公司这么脑残?”他问。
“……”俞瑾欲言又止,“总之你这周末就搬到我这里来吧,我过去接你。”
“你别急啊,即便说拆迁,也不会这么快的。”顾星烁笑笑,没说几句就找借口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他的表情就耷下来,不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若无其事。
手肘上的伤口刚长了血痂,弯曲时还有些隐疼,那是前几天刚摔的,不知道是哪个老王八蛋,把地砖偷走了一块,让本就崎岖的破路更加险恶。
小腿上、小臂上包括下巴,有的疤痕已经淡了,有的还突兀着淡粉的疤,他是偷偷踩在这些伤口上,才能假装自己能够“正常行走”。
可是现在,又要重头开始了。
顾星烁边走边安慰自己,现在自己有钱了,可以租在好一些的小区里,对于残障人士,他们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方便设施和通道。
那些不堪回首,他以后永远都不会再体会到的。
可等到了小区大门后,顾星烁的心理防线瞬间就瓦解了。
大门口今天又或站或蹲挤了许多人,乌泱泱的堵在那里,都在谈论新张贴颁布的拆迁公告。
比想象中来得快多了。
顾星烁费力的钻在人群间隙里,滚着轮椅前行,但没走两步,就被更多涌来的人堵住。
于是,他不得不停在原地,被带着愤怒色彩的唾沫星子洗礼。
于是,他也知道了,给学姐暴富机会的脑残,就是他那个现在已经人模狗样,但骨子里既傻b又恶劣的人渣前男友——亚心集团董事兼CEO,祁淼。
人的命运是否生来便注定?以前顾星烁不确定答案,现在他认为大概是的。
有些人能够长此以往的站在人群顶端,其实并不是有多努力,更不需要拼尽全力。
他们只是生来便如此。
与自己这种耗费心机才能够狼狈直立的人,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他们之间横亘着难以跨越的鸿沟,或许偶尔能够得以窥视对方的世界,如同蓝天下的飞鸟与阴沟里的蝇虫,却始终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和意图。
如同祁淼和他。
祁淼以前就是龙城一中的风云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之出众的外貌、家世相关,也与之换对象的频率之高、跨幅之大相关。
所以即便顾星烁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对他的风流韵事略知一二。
在高三之前,顾星烁理所当然的坚定以为,自己和这种人不会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他外貌怎样,家世如何,花心与否,关自己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