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冬的寒凛、药的清苦、花的芬芳。
灰色的阴翳宛如蒙尘的玻璃,从视野中訇然碎裂,缤纷的色彩重回眼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满是急切的年轻脸庞。
“爷爷!”
见到索能武睁开眼睛,索飞图激动呼喊,情不自禁地跪倒在了床边。
作为索家少爷,往日他的言行举止总带着成熟稳重的风度,可是现在,他如同年幼的孩童,握着爷爷的老手,狼狈地痛哭起来。
窗户开着,萌发绿芽的新枝在外边摇曳,阳光随风涌入,吹过桌上花瓶里的蜡梅,漫起了若有似无的幽香。
索能武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精神终于回归现实,张张嘴,喘着气说:“臭小子……我还……没死……”
……
钱蓁蓁,长宁基地的负责人,“霍祈安”的恋人,一位很年轻的姑娘,原生家庭不详,身份背景未知。
这是外人对她为数不多的了解,连同安曦基地的大部分人,也仅有这些简单的印象。
可当房门打开,那道身影披着寒凉夜色走到床前,索能武才发现,那些信息实在浮于表面。
钱蓁蓁确实非常年轻,肌肤莹润又白皙,丝毫没有沾染岁月的痕迹。
虽然她身高寻常,比不上贝茵族的女性那样高挑,但她有着一双明亮的杏眼,瞳仁幽黑,仿佛是毛笔重拓在纸上的墨点,洒了星辰似的碎钻,瞥过来的时候直勾勾地望进你的眼底,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她的自信与坚决。
春天还没到来,凌晨的气温更低,凛风吹得她鼻尖微红,但也因此为她添上了一抹俏皮,她笑意盈盈,挎着小包坐到沙发椅上,大衣长度往上缩短了些,毫不避忌地露出底下的厚实棉裤和棉靴,举手投足就像是一位走亲访友的小辈般自然。
“索老先生,感觉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温柔,微微带着鼻音,显得有些可爱。
索能武愣愣地注视她,那双灰金色的老眼也从浑浊变得清明,他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近在咫尺,极其强烈,让他有种触碰与追寻的冲动。
“爷爷?”索飞图站在旁边,轻声提醒他,“钱小姐在问您的身体情况呢。”
索能武回过神,靠在软枕上缓慢点头,哑声答:“我感觉松快多了……谢谢钱小姐……救了我的命……”
“您客气了。”钱蓁蓁扬唇,笑容分外真诚,“为您尽心治疗的是安曦来的医疗队,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况且您是索先生的爷爷,作为索先生的朋友,我应该尽力帮忙。”
她的话语就像清泉,柔和地抚平了内心的焦躁,带来令人安定的感觉。
索能武打量着她,隐约明白了,为什么那个“霍祈安”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如果说霍尔娜是一把枪,冷血又孤高,吸引着人去追逐、去征服。
那她就是一泓水,神秘又温柔,吸引着人去亲近、去探究。
她们的美丽各有千秋,却拥有着同样强大的魅力,对很多人来说,都极具吸引性。
“饿不饿,我去喊人给你准备夜宵,想吃什么?”
索飞图手撑着椅背,俯低头颅轻声询问。
这些时日,钱蓁蓁非常辛苦,每天都要在长宁和孟仙湖之间坐船奔波,午后离开,凌晨赶回,对于索能武的特殊照料也都放在了上午。
索飞图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只肯在孟仙湖过夜,却不愿意长住。
但她救了爷爷,就是他的恩人,他愿意倾己所有来回报,态度也从先前的漠然寻常,变为了热情谦卑。
“昨天的蛋羹是不是太咸了,我看你剩下一半,都没吃完……”
索能武静静注视着自己最疼爱的,也是唯一存活至今的孙子,眼底闪过了微不可察的温情。
可再看钱蓁蓁……
他心生警惕,担忧她会继续询问那些敏感的话题。
可是一连多日,直到安曦基地的医疗队带着错愕与不解离开孟仙湖,她都没有提起霍祈安和霍尔娜的事情,仿佛真的只是过来帮了个小忙,守在床前做了些照顾的工作。
然而索能武知道,她拥有神秘的本领,救回了自己,又让存活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一些。
作为顶天立地的汉子,索能武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欠过谁的人情,同样,他这次也不想欠钱蓁蓁的人情,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坐在落地窗前沐浴阳光,趁着钱蓁蓁在房里的时候,喊来了自己的孙子。
“钱小姐,我这孙子从前娇养惯了,偶尔有些少爷脾气,但是为人善良孝顺,乖巧听话,现在是末世,咱们也不搞那套门第之见,如果你不嫌弃,我把阿图交给你,当情人也好,男友也好,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