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兰芙蕖第一次看见他穿军装。
他褪下那一袭华贵的氅衣, 换上了厚实的银盔。盔甲泠泠, 在烈日下折射着令人敬畏的寒光。冰冷的纹路一路攀延,他肩甲上凸出来一片, 凑近些仔细看, 是一个狼头的造型。
狼头栩栩如生, 让人胆寒。
他亦是站在烈日之下,身披盔甲,摄人心魂。
兰芙蕖呼吸微滞。
一侧的叶朝媚亦看见了沈蹊。
她戳了戳兰芙蕖的肩膀,颇为自豪:
“看见没,我喜欢的男人,帅吧。”
“嗯,”兰芙蕖攥了攥手里的包囊,抿抿唇,认同道,“帅。”
烈日之下,他一身灼灼的傲骨。
男子正侧对着她们,指挥着即将行军的车马。他今日的装束与先前大有不同,乌发亦是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穿上这一副银色盔甲,他一扫往日的清冷矜贵之气,反倒更让兰芙蕖觉得,他可望而不可即。
似乎某种感应,片刻后,对方侧过脸望了来。
二人就这样对视上。
四目相触的一瞬,沈蹊的眸光缓了缓。如此铁血男儿,他眼底竟有柔色。见他朝这边走来,安翎有些欣喜,扬声唤了句:
“沈惊游!”
沈蹊这才注意到兰芙蕖身侧的她。
然,他的目光只在安翎身上落了一瞬,又转过头去看兰芙蕖。她站在郡主身侧,手里捏着个小包囊,乌眸微亮,正看着他。
还有这张粉唇,格外娇嫩。
沈蹊目光垂下,看见少女唇上肿意仍未消——但这已比前几天好上许多了。似乎是害怕被人发现,兰芙蕖在唇上打了些粉,又用唇脂作以掩饰。
回想起那夜,他隐隐觉得气血上涌。
可小姑娘却一脸纯净,站在自己面前。她身段窈窕,看上去极纤弱。沈蹊将满脑子不正常的想法抛去,轻声道:
“我需要指挥行军,不跟与你一起,你先上后面这辆马车。”
兰芙蕖乖巧地点了点头。
与母亲拜别,她和安翎郡主共乘一车。马车正欲行,兰清荷忽然挤上来。
“二姐?”
兰芙蕖微惊,“你不是在陪姨娘吗?”
二姐看了眼一侧正闭目养神的郡主,低下头,悄声道:
“姨娘听闻你要去北疆找兄长,放心不下你一个人,便要我跟你一起。”
“可是姨娘她也一个——”
“你放心好了,姨娘去了清凤城,等安置下来,出不了什么乱子的。倒是你,一个人去北疆那般凶险的地方,还跟着沈蹊那样的人一起……”
叶朝媚兀地睁眼。
“沈蹊怎么了?”
她听出来兰清荷对沈惊游的不满,凶巴巴:“本郡主不准你说沈蹊坏话!”
兰清荷一噎。
三人一车,马车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叶朝媚瞪完了兰清荷,又靠着车壁闭目养起神。见状,兰芙蕖轻轻握了握姐姐的手,小声:“歇息会儿吧,离北疆还远着。”
一路上,许多颠簸。
踩上北疆这片地,兰芙蕖觉得十分不真实。
黄沙漠漠,土砾卷着尘土,至朝人脸上扑。她方吸了一口气,便是满嘴的沙粒。
安翎郡主亦拎着剑,跳下马车。
对方理了理衣摆,见兰芙蕖这般,忍不住嗤笑:“若是现在受不住,那就早点回去,这苦头还在后头呢。”
兰清荷也扯了扯她的衣角。
“三妹,北疆怎比驻谷关艰苦上这么多……要不,我们回清凤城找姨娘吧。”
“不行,”她坚定道,“二姐,你若是想回清凤城,我去同沈蹊说一声。兄长还在这里,找不到他,我不会回去。”
话音还未落,便看见沈蹊亦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
他完全无视了她身侧两人,拎着个水壶,目光关切:
“身体舒不舒服,可有水土不服?”
她接过水壶,摇了摇头。
沈蹊极为自然地牵过她的手。
这一回,对方将她牵得极紧,兰芙蕖能真切地感受到男人手掌里那层厚厚的茧。他一身盔甲,带着她穿过正在演武的士卒,那些将士一看见他,恭敬地跪迎。
“参拜大将军!”
“参拜大将军!”
“参拜大将军——”
齐刷刷的声响,震耳欲聋。
兰芙蕖就这般,被他牢牢牵着,与众目睽睽之下穿行而过。那些将士每喊一声,兰芙蕖便被震得缩一下脖子。余光见她缩成了个鹌鹑,沈蹊忍不住轻轻抿唇笑了。
他虽是笑着,却未止住那些士卒行礼。
于是乎——全北疆将士都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大将军不知从何处,拐了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姑娘。
还牵着那姑娘,进了军帐。
沈蹊未松开她的手,遣散周遭:
“都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