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本劝幼童父母忍痛舍弃,可幼童父母不忍眼见小儿涉险却袖手旁观,便央求族长设法相救。族长立即驳回幼童双亲之请,且不容再商。
然而很快,族中人均得知此事,纷纷前来相请。无奈之下,族长只得告知真相。
原来,族志有载,要想从红漠中救人,必须以一换一。救人之人须同阴魂订契,削减一半寿命,身死之后,阴魂会自动取其三魂归入红漠。
所以,倘若蓠列执意救人,便要同阴魂订契。
崦嵫族人年寿短于常人,最长不过六旬,出生时便会由族长卜算出此生寿数。
蓠列寿数乃上一任族长算出,有四十四载年光。若折却一半,殁时年岁则二十有二。
此今蓠列十八未满,死契一旦订立,便意味着蓠列仅剩四年活头了。
巽师尊问道:“耗自己一半寿数去换,你肯?”
蓠列将《紫皿录》阖上,双手捧还给巽师尊,“我双亲已逝,又无兄弟姊妹,浑噩经年,唯此挂碍。四十四年和二十二年,于我实是无异。”
巽师尊摇摇头,摁开墙上机关,将《紫皿录》重新放入暗格,语重心长地道:“你自小主张就大,心思也比其他孩子深沉。为师看重你机敏过人,又踏实持重,欲将师者使命相传,所以待你更为严苛。如今想来却有些后悔,当初若再宽和一些,张弛有度,兴许你便不会步上此路。”
一席话让蓠列颇为触动,蓦地跪身,纳头三拜,“师尊教诲,学生拳拳铭心。只怪学生胸无大志,贪念小情,辜负师尊心血,学生有错。”
巽师尊伸手将蓠列扶起,“为师也有错,便抵了。”
从巽师尊处离开后,蓠列径直出谷,直奔红漠出现之地而去。
蓠列赶至红漠时,漠上阴使已开始拿魂。
避免贻误救人之机,蓠列不敢再作耽搁,根据巽师尊所指,沿着仅崦嵫族人能辨出的沙脉寻到与阴魂订契的血树。
血树生长在一处低洼地,树脚三丈之内的红沙较别处色深,呈绛色。
蓠列步至树下,用小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沾血在树上写下夕姑娘之名,并将血沿树脚洒了一周。
血一沁入,枯枝上瞬间开出朵朵瑶花。蓠列目数过去,正好二十二朵。
花开之后,蓠列缓缓退出三丈开外,只见二十二朵瑶花开始逐一凋谢,零落委地,最终化作滴滴鲜血,滋润红沙。
最后,树上仅剩四朵瑶花。此后每过一年便会萎去一朵,直到满树凋零。
蓠列笑了笑,转身离去,身后血滴一路。
夕姑娘离开岩洞时,蓠列一路跟随在后,直到看着她走出大漠,方召回骆驼返谷。
红漠消失后,整族人皆知蓠列为一外族女子同阴魂订契之事。蓠列返回良珠谷后,一族人直将祠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族长高坐尊首上位,六大长老和八位教习师尊分坐左右两位。
蓠列则在祠堂门槛前跪下,膝行至堂中央,伏地而拜。
“蓠列,”满头华发的族长容色异常平静地看着地上长拜不起之人,“你擅自和阴魂定契,当如何罚?”
蓠列保持伏地之姿,纹丝不动,鸿声道:“蓠列愧对日神,愧对崦嵫,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族长,愧对六位长老,愧对八位师尊。”
族长冷面冷语地道:“你最愧对的,是你自己。”
六大长老中,一向最看重蓠列的云长老气得直捶胸,喝骂道:“逆徒,你……你要活活气死老夫。”
风长老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叹声道:“孩子,你才十七岁,如此草率地葬送了二十二载寿数,总有一天你会觉得不值得,会后悔的。”
教习风水的艮师尊亦痛心不已,“你这顽徒,寿数哪得似礼物一般随意赠人?”
早已按捺不住的雷师尊接着道:“你与那女子才相识几日,魂儿就被勾去了?”
乾长老毫不留情地斥道:“你是八位师尊悉心教出的高徒,被寄予厚望,那凡俗女子的薄命哪配得让你用半生寿数去换?”
“你从小机智过人,懂事起便能分清孰轻孰重,而今怎么如此糊涂,做了这等愚不可及之事?”比起其他几位长老、师尊的怒火滔天,坤师尊则是全然无法理解蓠列此举,实在难以置信蓠列会做出如此有悖本末之事,太不符合他一贯行事作风。
一向待人和气的兑师尊则语重心长地道:“为师常教你凡事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剖腹藏珠,贪一时之快,以免遗患无穷,悔之晚矣。”
众长老、师尊的痛斥声如洪水般一波波袭向蓠列,蓠列均默默入耳受下。
此间唯有巽师尊闭目抱袖,未发一言。
被诸位长老、师尊劈头盖脸地骂完后,蓠列语气平淡地道:“小子还有一忤逆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