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赞成道:“兹事体大,合当谨而慎之。”
苍驳因梅鹤仙人一席话里的一言半语失神一瞬,不过心绪又很快归位,执杖写下:世事如棋,唯有应变。
青扇公子拱手一礼,“苍公子好一双锦绣执棋手,小生钦佩。”
四人谈话间隙,熔浆已顺着裂缝蔓延至树脚下,数万条明晃晃的口子,乍一看,似一整片土地被突然从地底喷出的岩浆融割而成,灼热的气息中夹杂着令人闻之作呕的腥臭气,随着一声有如夜莺冷不防撞入捕网后发出的凄厉啼哭,腥臭气越涌越烈。
很明显,青桐树已被激怒,开始反扑。
素喜香气的九夭眉头紧蹙,当即执袖掩鼻。
青扇公子面色瞬绿,活似生生被绑进了鼬鼠窝,一呼一吸之下,直叫人肝胆纠结,在硬抗了少时后,到底是抵不住呛人又恶心的腐臭味,一向举止文雅之人猛地后退数步,一旋踵便倾腹而吐,呕声酸悲。
梅鹤仙人双眉紧拧成结,五指一张,掌心生出一朵玉莲,继而徐徐上升,玉莲清香如波,浮漾四开,梅鹤仙人催动灵力,香气陡浓,将将压制住此间弥漫苦人的臭气。
清香涤息,九夭使力挥动长袖,仿佛刚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大有死而复生之感,眼中厌恶之色郁郁,恨不能立即逃离此地。
青扇公子舒缓过来后,首言之语便是:“苍公子,”吐辞之时,仍觉胸腔闷钝,眉间之峰不矮,“毅力惊人,小生……以五体而投地。”
闻声,九夭和梅鹤仙人不约而同地侧首望向夷然自若的苍驳,梅鹤仙人惊异道:“苍公子的闭息之功竟已练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九夭也深感疑惑,如斯糜臭之气,连他的闭息功都无法一丝不漏地避开,更何况是身负多处重伤的苍驳。
可此事却连苍驳自己都迷蒙不通,遂低头栾睃,想要找出个究竟来。
沉吟片时,九夭揣测道:“难不成……是迦南?”
一双珠眸投光而来,苍驳以目相询。
青扇公子扶直了腰,握住扇柄,朝九夭福了福,“九城主提及迦南,倒令微臣想起一事,不知真假,还请九城主纠谣。微臣少时游历四方,途径一处圆顶房屋的村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在村中一座刚刚修缮完的祠堂里见过一株迦南,微臣当时并不知迦南其植,便问了村里人,方知迦南素有嗜血之说。那个村子里的人极为信奉一个被他们尊称为血魔的妖魑,据说,血魔出世,四海升平,而迦南是血魔伴身之花,是血魔的守护神,所以当地人日日以血浇灌迦南,将那株花呵护得娇艳无比。”
梅鹤仙人胡子一吹,冷嗤道:“这般荒谬之言也有人信。”
青扇公子轻摇乌骨扇,“世间诸事,往往愈是玄乎,愈容易叫人坚信不疑,这是世情。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村落的方圆十里之内,除开迦南,竟无一植株。微臣问及此事,村里人却道是迦南性烈,且威力强大,埋根之地,寸草难生。”
苍驳睨看过来,眸中惑色凝结。
梅鹤仙人惊斥道:“好生霸道。”顿了顿,又不禁生疑,“仙人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如此野蛮的花类。寸草不生的原因会不会并不出在迦南身上,而是另有其缘由?只是村人不知道罢了。”
九夭目光瞟过青桐树,道:“确有其事,迦南生性骄傲,不屑与汲雨露泥水为养的草木共存一处,每至一地,必致植株枯谢,万里无水。”
出其不虞的是,九夭刚说完,四双耳朵便听得一道犹如石墨碾铁的声音沙沙嗄嗄地传来:“万恶魔花,坏吾栖地,毁吾巢窟,戮吾亲眷,不世之仇,吾愤而诛之。”
四人闻言一愣,九夭婉转道:“依你之说,当年实情并非天降旱灾,而是迦南为之?”
苍驳立即给九夭递了一道眼风,并用乌杖在地上一通挥洒,写道:血魔,何人?
九夭余光扫过地面,再次开口:“是否与血魔有关?”
只听得一嗓子撕天裂地的悲鸣,持续须臾后,北红尾鸲阴晴一变,暴怒道:“一千年前,血魔操控气象,五年不落雨雪,河枯水竭。魔花嗜血,走兽飞禽尽成干尸。”
九夭趁机询道:“血魔是谁?”
“空鬼,魔头,坏心肠烂心肺的大魔头。”虽是咬牙切齿的咒骂,但微微发颤的声弦却昭然出北红尾鸲对空鬼发自内心的惧怕。
梅鹤仙人油然生出一丝同情,竟蓦地转换立场,与北红尾鸲一同斥道:“空鬼,又是空鬼,真是祸害遗千年,这个人到底埋下了多少祸根?”
九夭前后寻思,推论道:“空鬼埋下多少祸根,我们无法探寻清楚,但唯一可以从中确定的是,空鬼肆培迦南,是为少枭。迦南是少枭衷爱之花,出入常携一株伴身。但少枭从不用血作迦南之料,而是采取入海不溶的芝露进行滴蕊浇灌。空鬼向来对少枭崇敬有加,不敢违逆其意半分,如此打破规矩以血滋养迦南,甚至不惜破坏天地规律,必是因少枭之身就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