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子双手再合之时,一百零八颗珠子齐齐归位,再旋掌一盘,珠串重新挂回手腕,江水中涤了一番,每一颗珠子都是干干净净,清清洁洁,无半缕血丝沾污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手刃犭棺的归尘子臂夹拂尘,瞑目嗟叹,郑重其辞:“贫道今日破了杀生之戒,负命债一条,来日抵还。”
“龚行天罚,何罪之有?养虎自啮,长虺成蛇,方乃无穷后患。”一语斥毕,沧水掌心之涡愈来愈小,一刻之前还狂怒如狮的其女江在其掌下水缓浪稳。
“杀生虽非贫道之所愿,但贫道无能度化之,终归是破了十方杀戒。杀即恶,恶即魔,魔即阿鼻。善哉!善哉!”归尘子言语执拗,颇有些油盐皆拒之意。
“何等荒唐之论,东郭先生之风,可谓是弥久不绝。”沧水一向我行我素,善恶分明,待人接物,喜便是喜,不喜便是不喜,从不虚妆颜色。
归尘子自疚之时,九夭掌下已殒犭棺一头,血泡在那双捻金鸾凰靴下纷纷绽破,红裳倒映水上,似朱砂被裹于通透的琥珀之中,仿佛一瞬间便凝成永世不朽,修眸旁睐,绛唇一动,开始为人说项:“仁善无错,诛恶亦无错。”
江中还剩两头半死不活的犭棺,而苍驳每每出手都敛着力道,以致其痛苦不堪,伤势最重者灵魄已裂,在苍驳不停手的摧残下,尚未沉入水中便当空化作血泡,乍然碎散,而另一头缺耳犭棺也终于抗之不住,鱼尾艰难上翘,朝南一摆,开口道:“耳滇……耳滇河。”言罢,未能撑住,眼睛一闭,沉入江中。
梅鹤仙人一指头弹在迷魂迷识的馒头额上,“耳滇河,走。”
馒头回神抬眼看时,苍驳、九夭、沧水、青扇公子四人项背如蚁,已行出甚远,梅鹤仙人也紧跟其后,追风蹑景。
唯余归尘子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垂凝水上,若有所思。
馒头也朝水中低睨一眼,白水鉴貌,平静归复,已可荡舟观风,遂问道:“师侄不走?”
归尘子眼神一恍,匆忙应道:“长幼尊卑,恭请师叔先行。”
耳滇河,岸上淤泥成田,河中水平如镜,被冲上岸的泥鳅、鱼虾等河中生物在洿泞中挣扎求生,一场泼天暴浪似乎在某一瞬间遽然而止,留下一派泛滥之后的狼藉与残喘。
正当众人不明状况之时,孟不怪押着两个双手双脚似乎皆被无形之物缚住且黑布罩头之人,驾云缓缓飘下,停在众人面前。
孟不怪意态悠闲地道:“尔等迈的好一出四方步。”扫视一遍,阴阳怪调地道:“哟,看来有人错过了一场好戏,可惜,实在可惜。”
沧水盛气凌人,喝问道:“你是何人?”
孟不怪伸手朝沧水和九夭分别一指,语出惊人:“两位的故人。”
沧水冷冷一哼,狂气震山,“故人?你真敢说。”
九夭插言道:“他便是不曾见过的三茧风云手。”
闻言,沧水不屑之色更浓,“鼠窃狗盗之流,登不得什么台面,此次又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孟不怪酸言酸语地道:“我三茧风云手没别的好,就是一贯都有自知之明,自不敢高攀二位神君。二位神君能记得小人之名,已叫小人荣幸之至。依小人瞧来,这三界就是个大戏台,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个脸上都涂的是粉墨油彩,还分什么神魔鬼道,角儿而已。”
沧水被孟不怪一番乖谬之言激怒,瞬间恼火腾烧,当空飞出一片水做的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毫厘不差地扇在孟不怪脸上,云色面颊上当场绽起一朵水花,继而云飞泥沉,“大胆孽畜,才过了几个三秋便敢如此口出狂言。你主子当年只给了你舌头说话,没教你天地道理么?即便是你主子今日站在这里,也说不出这等混账话。”
这一席话将梅鹤仙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禁开始分析盘算这三人之间的过往恩怨,并大肆浪猜。
馒头依然六神云飞不归,思绪还停留在其女江上时,沧水那掷地有声的一问。
抱着孟不怪失常之举是被恶蒙蔽,心中定然尚存一丝善念的归尘子苦苦相劝:“阿弥陀佛,清之为明,杯水可见眸子,浊之为害,河水不见太山。孟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道长,有那闲工夫,先把你自己度上九天。”孟不怪毫不领情。
九夭厉声令道:“霜降还我。”说话间,长袖一挥,荡出五丈之长,一举揭下蒙头黑巾。
二人面目一现之时,苍驳旋即双眼大睁,足若被钉。
随着伤重的鹯一声撞耳惊啸,归尘子亦错愕大呼:“江施主,雀施主。”
第2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