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从权,杨帮主乃是一帮之主,理当先料理帮务,你我之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那占之言,颇有些深明大义的味道。
杨隆似有意无意地睇了那占几眼,随后看着右座三人,抬手引向与之对面而坐的那占和索多,道:“这位是戌亲王,这位是索多大人。”
三人齐齐抱拳为礼,素装人开声道:“索多大人,百闻不如一见。”
一直处于傍观状态的索多冷不丁被素装人一语牵拉入局,遂抱拳回礼,简单干脆地应了句:“幸会。”
那占知索多不擅与人交道,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问道:“不知这三位好汉是?”
素装人淡然道:“于奎。”
闻言,那占登时一惊。
“张井。”
“周录。”
于奎说完,另二人紧跟着次第报之。
那占呼吸渐重,这三人,都不是等闲角色。
“千里飞鹰于奎,神之箭张井,雷云枪周录。”周录甫说完,那占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三人连名带号铿锵道出。
张井,弦无虚发之箭。周录,百步穿杨之枪。而于奎,传其能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其速之快,堪比雄鹰,故,人送尊号,千里飞鹰。
没想到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金蝉帮里,竟是这般卧虎藏龙。
于奎、张井、周录,哪个不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更别提还有八斗之才秦掷了。
也难怪金蝉帮能一举成为海之盗王,令各国海商皆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那占此行,算是来对了。
眼下再看,东渊国这番作为大有捷足先登之意。
东渊国虽是离秋国之附庸,比不得其地大物博。但离秋国海上航运,却远落后于世代以海为邻的东渊国。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东渊国靠海,自然便吃上这片不知尽头的汪洋。
于奎不以为意地道:“普天虚名,无非明日黄花,几堪一道?”
“老夫算是长见识了。”索多突发感慨。
“戌亲王真是见多识广,杨某帮里统共就这么几人,戌亲王竟都知晓,可叫杨某有些发慌了。”杨隆这话看似打趣,实则确然有些神慌,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一个刚封爵的不受宠王子,竟能有这般见识,怎叫他不慌?
那占似笑非笑地道:“杨帮主哪里的话,我也只是曾道听途说了许多奇人之迹,无意记了下来,方才听三位前辈报出名姓,突然就想了起来。”
正说着,一个苍头请命入内,与后至四人奉上四瓯新茶。呈毕,退身而去。
杨隆信手揭开茶盖儿,仰放于杯旁,朗声道:“戌亲王就莫谦虚了,说到这,杨某还真有事要同戌亲王讨教讨教。”
那占捧茶的手一顿,继而面不改色地道:“讨教,谈不上,杨帮主但说无妨。”
杨隆口角处突然升一抹意味不清的笑意,却转瞬则消,旋即侃然正色,道:“前些日子,有人赠了只朱色伯劳予我。本是一番好意,却叫杨某有些头疼。此鸟身形虽巧,性子却凶猛非常,且又难驯,奈何杨某喜它,所以弃之不舍。但杨某从不养不宾之兽,这只伯劳便成了个不猧不魀之事,困扰我多时,还劳烦戌亲王帮杨某拿个主意,竭力伏之,还是怒而弃之?”
那占岂听不出杨隆的皮里阳秋,仔细打了下腹稿,又迅速斟酌了词句,遂道:“古者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杨帮主喜伯劳,故而欲驯之为乐。伯劳之凶猛,之难驯,皆乃其天性使然。不过,天性有其变数。杨帮主喜伯劳,喜其凶猛桀骜?还是喜其玲珑小巧?若喜其天性,杨帮主又何必驯之?若喜其形貌,杨帮主便需知其习性,循循善诱之,便如寻医问药,医者当先诊之,方可对症下药,是为虑而后能得也。”
一席话,将难题重新抛回给杨隆。
弗及杨隆应之,一个略显萎顿的声音在门外曼声响起:“老拙来迟了。”
众人一齐望去,只见披发而来的秦掷在一个老仆的搀扶下跨过门槛,摇摇晃晃进了花厅。
于奎当先招呼道:“秦公,宿醉方醒,还好?”
“岂堪少年时?”秦掷摇了摇手,“老了,再过两年,老拙就该入土了。”
杨隆笑道:“军师可别这么说,您还能再活一百年。”又对老仆道:“快扶军师上坐。”
那占也道:“钟未鸣,漏方始,先生春秋鼎盛。”
秦掷冉冉坐下,瞥向那占,道:“戌亲王慧心妙舌。”
秦掷此言,一语两意。那占方才那一番天性之言,秦掷当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伯劳之难,想必也是秦掷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