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鸾宫里燃着薰炉,挂在椒泥呼成的墙上,满室尽是芳香。张皇后搬进来之前,皇帝便赐下了椒房之宠,也算是弥补她不能住坤宁宫的遗憾了,毕竟这椒房之宠,便是当初的许皇后都没有。
张皇后穿了一件金绿色广袖裙,前襟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凰,额上、颈上、耳上均戴了东珠,张皇后历来以朴素宽和闻名,这样盛装的样子实在不多。
蓁蓁见了,心里便明白了,大约祁宴和自己成亲这事,对张家和张皇后确实刺激挺大的。这可真是有点令人头痛,张皇后再不济也是皇后,蓁蓁虽不介意她不喜欢自己,但也不想多树敌。
两人走进来,自是一派谦恭,问安,听训,敬茶,仍是那一套流程,蓁蓁有了先前看祁宴做的经验,自己做起来也十分顺手。
待饮过一盏茶,张皇后便浅笑着颔首:“快坐吧。”
蓁蓁便挨着祁宴就了座。
祁宴是个顶顶冷清的性子,若是他不想说话,便是神仙也难掰开他的口,蓁蓁呢,她对着张皇后一时也确实没想出要说些什么话。她正转着脑袋瓜时,三人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张皇后先开了口:
“蓁儿近些年少进宫了,上回见你,虽是在宫宴上,但也是匆匆一瞥,本宫心里,还总觉得你是当年那个淘丫头呢。今日再见面,竟出落得如此大方了。”
“……”
蓁蓁听了张皇后这话,更不知该怎么接了。她还没见过如此不会讲场面话的人,张口闭口便提人家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也不知是真不会说话,还是故意揭人伤疤。
不过这等小事,她还是手到擒来的,顿了顿,她开口,脸蛋有了些犹豫的表情,道:“今日见娘娘,本是满心欢喜,娘娘这话,却令蓁蓁心里很是愧疚。”
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隐见了几分落寞,不似以往般总是笑眯眯的。
祁宴余光瞧见她的故作姿态,眉头动了动,执盏的手摩挲了下杯壁,大约已经猜到她要说的话了。
他对陆蓁蓁心里的小九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旁人却不太清楚,比如张皇后。
她看蓁蓁露出这番表情,便顺着她问:“发生了何事?”
蓁蓁压了压唇角,颇有些伤心道:“娘娘说上次见蓁蓁是在宫宴,却无太大印象,总是记得蓁蓁小时候。蓁蓁心里便在反思,定然是这些年娘娘时常挂念着蓁蓁,而蓁蓁懒怠,不常进宫向娘娘请安,伤了娘娘的心。所以今日娘娘才拿话来提点蓁蓁……”
说什么提点之类的话,便有些重了。太子太子妃大婚后第一次进宫请安,继后便出言提点,这不是打皇帝和太子的脸么?
张皇后此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急于反驳:“蓁儿,此言此言差矣。本宫虽时时挂念你,但也知道你为贵女的难处,若时时进宫,难免被人议论攀附皇恩,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本宫明白你,你可明白本宫?”
她容色沉稳,端的是一派大方和善,对于太子妃的胡搅蛮缠毫无责怪之意。
按理说,蓁蓁该道歉认错了。但她偏不,她偏要试出张皇后的底线。
于是,众人便见,太子妃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有些低落,道:“蓁蓁明白,娘娘原本属意的太子妃并不是蓁蓁,所以,也没想着今日见蓁蓁。”
这便是实打实的胡搅蛮缠了。
众人都知道,上回宫宴上,张皇后亲自开口想向皇上赐一位太子妃,当时皇帝提了陆蓁蓁,而张皇后开口驳了回去。如今蓁蓁这样说,众人不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哪怕此刻聚在这里的都是皇后宫里的人,也难免让张皇后下不来台。
张皇后听了这话,脸色当真不好看了,甚至隐有几分气恼:“你!蓁儿,休要胡说!”
她语气起伏,带了些责备之意。
然而,她话音刚落,一旁久未开口的男人却嗤笑了一声,随意道:“太子妃嘴上笨得很,娘娘莫要生气,伤了身子。”
张皇后闻言讶异了一下,奇道祁宴这次居然没跟自己顶着来。
然而下一刻,便听他又开口,换了语气,道:“不过,太子妃虽嘴笨,却并非胡说,当日父皇赐婚时,众人皆在场,娘娘亲口驳了父皇的旨意,儿臣还记得。”
众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爷是从来不会给皇后娘娘半分面子的,这点众人都清楚,不过好在,太子爷也不常来齐鸾宫,所以除了皇后娘娘贴身嬷嬷,其他众人也未见过太子爷开口顶撞,这次见了,却都后背寒了寒。
这等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表面上和谐便也罢了。偏偏,太子妃胡搅蛮缠,太子爷还一味哄着护着,等陛下移宫,这宫里的日子,恐怕没皇后娘娘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