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无法脱困。
熬了一日一夜,水米未进,血快流干。浑浑噩噩中听窸窸窣窣声响,他以为是余孽,用尽全力丢了暗器将人击打下来。但清脆尖锐的惊呼让他知道,他打错人了。
他只看见那坠下来的惊慌失措的姑娘一眼,就昏厥过去。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可梦境里的事都忘记了,只留下了摧折肺腑的肝肠寸断,以及短暂醒来时,少女割开手臂以血相救。他干涸的生命和内心,都在这一瞬得到救助。
再醒来,已回到晋王府。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脆弱,原以为是伤重的原因,可后来才发现,是内心的显露。
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心,忽然就有了展露的苗头,让他恐慌异常。
崔植很有耐心的等着他,他极为艰难,却忍不住道:
“白家拒婚了。”
崔植扬眉,缓了缓才明白过来:
“不是白家先提的?”
话出口崔植就皱起眉头。
太古怪了,陆晏竟与他说心事?
这简直如河水倒流,太阳西升东落一样匪夷所思。
他试探道:
“世子是想保住这场亲事?”
陆晏没作答,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乎。崔植继续道:
“白氏与你困在陷阱一日一夜,还割臂喂血,若是传扬出去,名声不保,那就只有嫁给你这一条路了。”
“不行!”
陆晏断然拒绝。
为什么要用败坏她名声这样的方法来满足自己?
顾宁这时候来了,蹙眉道:
“再三再四告诫你要小心养着,你全不当回事。上回就说了,再裂开只能缝针了!”
他愤愤的,下手很重,陆晏脸色苍白,仍与崔植说话:
“贺笺笺几次于白家外徘徊,今日更试图接近白知夏。”
“呵,你那小青梅可不简单。”
崔植第一回 见贺笺笺时,豆蔻年华的姑娘正在习武。满脸坚毅果敢,可惜花拳绣腿并未尽心,反倒陆晏一言一行,都收在眼里记在心中,满怀心思昭然若揭。
“她于我有恩,贺叔也为救我而故。她因我而失去父亲,我以为,我有责任养育她长大,与她宽容。”
崔植诧异,全没想到陆晏竟是这样的心思,忍不住笑道:
“你这是代贺韫尽爹之责啊?”
“从西疆回京时,我就与她说了,为她置办丰厚的陪嫁,让她从晋王府出嫁。但她拒绝了。”
“啧啧啧,这样天降的好事她还拒绝,你以为为什么呢?”
顾宁备好针线,这时候正是一针扎下去,竟就这样穿针引线缝起伤口。陆晏显见的浑身僵硬,紧紧攥住扶手,出口的话也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
“她在图谋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崔植笑容陡然凝固,诧异的看着满头冷汗的陆晏:
“你不觉得,她图谋的就是你?”
他并不觉得。
哪怕贺笺笺做的让所有人都这样以为。
崔植从不知道,陆晏心里是这样清楚的。从前以为他对贺笺笺宽容,是因心里有她。可冷眼旁观几年,他觉着并不是,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就连母子不和也不是因为贺笺笺,而是因为母子间的心结。
*
韩墨与霍缨得知集市的事,匆匆来寻陆晏。待寻到陆晏后,总算松了口气。
“爷,您没事吧。”
霍缨下马,韩墨还牵着一匹马,把缰绳交给陆晏。陆晏翻身上马:
“书房备的东西,明日你送去怀恩公府。”
霍缨脸色变了变:
“是。”
等回到王府,陆晏更衣时,与鹿鸣道:
“让韩墨来。”
韩墨才走,又被叫回来。
“明日你盯着霍缨,看贺笺笺会不会随同。”
韩墨诧异:
“爷这是要做什么?”
“办喜事。”
韩墨忖了忖才明白,越发惊诧:
“爷,贺笺笺可是惦记着您……”
他倏的住口,心知这话造次了,谁知陆晏只是淡淡道:
“惦记?那么霍缨惦记她,为什么就不能娶她。”
这话……也没毛病。
*
白知夏这一夜睡的可不够安稳。
哪怕做梦,都梦见自己声声唤袁珩知六姑娘。
一大清早,豆蔻与茯苓都被她打发出去打听消息了。可巳时前后,人还没回来,小丫头便来禀报,袁家派了人来,大爷请她书房叙话。
白知夏拖拖沓沓的往白崇书房去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袁家来的人,竟然是袁珩知。
她在门口瞥见,心虚发慌,踟蹰着不好进去。白崇与袁珩知一处坐着说话,并未留意,倒是袁珩知似有所觉,抬眼望了过来。
白知夏只觉着呼吸一窒。
一半因为被发现的慌乱,一半因为……他的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