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因着是御赐的婚事,陆晏无法合离休妻,为着晋王府的颜面将那件事压下去了。他没有责问她,也不给她机会自证清白。
就如现在,同样的以陈述的口吻,在宣告她的“罪责”。
她以为自己的心该麻木了,可原来这么对着他,还是会痛苦。她强忍情绪,努力平静:
“世子这是定了我的罪了?我可以证明……”
“我不需要证据。”
陆晏淡淡的打断她的话:
“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你的马车还没离开,她就倒在泥泞里,身上有你的鞋印,怀中有你约见的信。你说你没下马车,可午后风狂雨骤,连车夫都不能辨别到底有没有人下马车,你说的话,又能说明什么?”
白知夏狠狠摒着一口气,才没让心里的那股疼痛将她击垮。
陆晏在黑暗中叫人瞧不太清的脸色,扫一眼空荡荡的屋里,又道:
“世子妃,人命关天的大事,尤其是韩墨存留在世唯一的血脉,我怎么能凭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算了呢。”
白知夏觉着嘲扆崋讽至极:
“那世子预备怎么处置我呢?”
这仿佛是个棘手的问题。
白知夏背后是怀恩公府,哪怕白家如今在朝已没什么权势,可到底是世家,有爵位在身,又是御赐的亲事,陆晏并不能拿白知夏怎样。
“世子妃病了,须得安养,往后闭门谢客,不必外出。”
陆晏的话,轻飘飘的,却如同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一下刺在白知夏胸膛。那股子锥心刺骨的疼痛瞬息蔓延,白知夏一阵晕眩,她晃了晃,陆晏却仿若未见,转身离开。
陆家世代从武,陆晏自幼混迹军营,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厮杀征战,整整七年。见惯生死,他是个硬心肠的人。也许他所有的柔软,都已经给了一个人。
雷霆忽炸,惊的白知夏激灵。
两扇厚重的大门在陆晏身后缓缓阖上,沉重一声响,震颤心魂。白知夏扶着门框望着雨幕中瞧不真切的大门,风雨中却依稀传来凄厉哭喊,喊着孩子,喊着韩墨。
让人毛骨悚然。
陆晏就将贺笺笺安置在旁边院子。这时候不仅是她的哭喊,白知夏还能听到下人们里里外外的忙碌,以及一声声唤世子的声音。
像是刀子扎进心里,白知夏揪着衣襟,用力喘息。
她不是没有后悔过,但这念头只冒出一个尖尖角,少年郎的身影就跃然脑海。
躺在地上浑身湿透奄奄一息的少年郎,扣住了她的脚踝,低低的哀求:
别走,别离开我,求求你……
但白知夏还是离开了,为了寻人救他。等她匆匆赶回,潭边就只剩一滩水渍,少年郎再无踪迹。
她将他放在心上,念了九年,寻了九年,直到去岁回京途中重逢。
所以是她携恩以报,缔结两姓之好。
也是因为她的心思,晋王和怀恩公才一同请旨,降下这道赐婚旨意。
赐婚后,她欣喜如狂,畅想今后鹣鲽情深,盼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然而成亲后,她却明白自己念错了。她念着的人,这九年里,在念着旁人。
她有什么资格后悔?
这场大雨毫无停歇之势,便是过了一夜,第二天晨起,再度雷霆交加。
巳时前后,院门被拍的山响,好半晌茯苓才听见,急匆匆开门。
陶阿嬷脸色难看,甩着滚烫作痛的手埋怨道:
“大白日里关着门做什么?这院子伺候的人呢?都哪去了?”
她是晋王妃心腹,撑着伞径直往里去,茯苓一路追着,陶阿嬷就进了内室,隔着屏风请安:
“世子妃安,娘娘听说世子妃病了,着老奴来瞧瞧。”
回应的是白知夏的咳嗽声,那声音听着不似作假,一声一声喘息的叫人难受。陶阿嬷道:
“世子妃怎忽然病的这样厉害?可请府医来瞧了?”
豆蔻忙回:
“去请了。”
她看白知夏脸色,才请陶阿嬷进来。陶阿嬷觑着眼打量白知夏,脸色难看神情委顿,她寻思了一番,还是道:
“娘娘还有些事,想与世子妃说。昨儿世子爷冒雨将贺氏带回来,闹将了一整夜,今日一早知会府中,让预备着后日纳贺氏为侧妃的事。虽说一切从简,可韩墨尸骨未寒,世子爷这档口如此,委实不妥,娘娘的意思,世子妃还是要规劝着些。”
白知夏咳嗽的厉害,一声声搜肠刮肚,原本苍白的脸色这会儿胀红起来,茯苓欲言又止,白知夏勉强止了咳嗽却道:
“回母妃,我记下了。”
陶阿嬷这才满意点头,嘘问了几句就走了,在院子里呼喊奴婢,却没一个人出来,她骂着躲懒的奴才,还是豆蔻出来劝着,将人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