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悄悄进屋看了,白知夏哭的整张脸都浮肿起来,哪怕睡着,那双细弱的眉也始终未曾舒展。
“今儿怕是不能请安了,你去舒心堂给姑娘告个病吧。”
豆蔻往舒心堂去的时候,沈家马车出行,径直去了乐府。
乐府在皇宫南边,府内尚分东西两处,东苑是寻常歌舞宫婢,而西苑却是罪奴罚没的乐姬。
袁珩知就被带去了西苑。
不同于东苑,西苑弥漫着低迷,所有人行色匆匆,小心翼翼。沈承派来的小厮将袁珩知一径引到西苑最深处,湖边凉亭里,远远就传来了一阵琵琶声。
嘈嘈切切,如金戈铁马、短兵相接、马嘶鼓震。
兰陵王入阵曲。
风舞帘幔,一位姑娘背对着他们正抚着琵琶。沈承那向来倨傲冷淡的小厮这时候也小心翼翼,甚至警醒的瞥了袁珩知一眼,让他小心不要发出声响。
他们足足站了一刻多钟,这琵琶曲直叫人听的血脉翻涌。正是高昂时,乐曲却忽戛然而止。那姑娘仿若无趣的丢开手,袁珩知看着,将洞箫凑在了嘴边。
箫声忽然而出。
小厮吓了一跳,凉亭里的姑娘也诧异的抬头。
从来舒缓婉转的箫声,也是一反常态的激昂,直将最后的结尾吹奏出来。
虽只是短短片刻。
小厮冷汗顿时就下来了,等袁珩知箫声停,他立刻道:
“弦知姑娘。”
那姑娘微微侧脸,袁珩知这才看清。一副清冷的眉眼,十.六.七岁的模样。
小厮见她没发怒,立刻引着袁珩知过去:
“姑娘,您上回提的,我们爷照着您的要求,找见这样的人了。”
弦知回头,湖光水色的潋滟旖旎,难以掩盖她的眼底一瞬间便升起的惊艳。
袁珩知的相貌,确实世间少有。润玉一般,叫人只想掠夺,只想侵占。
小厮也看清了她的眼神,立刻笑道:
“他叫袁珩知。那名字里的知,与姑娘是一般的。”
袁珩知蹙眉,他不喜欢这样的介绍。袁珩知的知,分明是白知夏的知。
她上下打量袁珩知,清冷的眉眼竟有了几许赞赏,然后道:
“公子,可否合奏一曲?”
仍旧是那曲兰陵王入阵曲。
小厮见弦知闭着眼睛入迷的抚着琵琶,嘴角是似有若无的笑容,也说不出是怎样复杂的情绪。
但一曲终了,弦知睁开眼后,热度很快散去,她淡淡道:
“多谢你家爷了。”
袁珩知对她冷淡,她从合奏中已然体会。不过毕竟初见,谁会对陌生人热络呢?
小厮诧然:
“这……”
“我要的兰陵王,是英气的。”
袁珩知已然是她见过最满意的,可终究还是欠了些。
袁珩知也淡淡道:
“抱歉。”
抱歉不能让她满意。
弦知又转回身去,小厮知道,这是结束了。
他带着袁珩知离开的时候,另一边又走来一位姑娘,看着人走的背影,去到弦知身边,叹了口气:
“你这是做什么?如他那样的人,对你能有这样的心,当真世间少有了。”
弦知冷笑:
“是他带人抄了南家,是他亲手送我入了这西苑,还凭什么幻想着我会喜欢他?”
她闭眼,拨弄着琵琶,连琵琶声都透着冷淡。
可她心里明白的很。
不是这样的。
当初庆王试图拉拢她父亲,她父亲虽然拒绝了,可今上继位后,还是查出南家曾与庆王往来一事。她父亲为了保全一家,在皇上派来抄家的人来到之前,便先自绝了。
沈承奉命而来,她知道,一切都不能怨沈承。
沈承对她着了魔一般,这些年里,无数次试图将她救出西苑,就是铁打的心肠,也早该融化了。
她对沈承,从一开始的利用,到最终的放弃离开。
她不能连累他。
牵连庆王的罪人,谁沾染谁倒霉。
他如日中天,天子近臣。但越是有权,越是皇上信任的人,一旦沾染上庆王,都没有好下场。
单看晋王府的那位陆世子,就是最好的示例。
可她无理取闹到了极致,沈承却依然毫无底线的纵容。哪怕她说她只是利用他,并且厌恶痛恨他,他也只是笑笑。她说了喜欢怎样的男人,他也会照样找来,送到她身边。
弦知皱眉,狠狠擦去眼角无人看见的眼泪。
沈承一直在暗处看着,看弦知见到袁珩知时的惊艳,看他们合奏,看她仿佛很高兴的样子,他嘴上笑着,心里纠缠。可到最后,她还是把人退了。
沈承寥落的笑了笑。
她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呢。
而正这时候,贺笺笺跪在沈承府外,磕头哭求,直磕的满头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