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我知道。”妮可对我说,“如果继续再待在那里,我会死,我会浑身流血,我会死不瞑目,我会恶狠狠瞪大眼睛,面色惨白地看着德古拉斯继续冷静地上我的尸体——因为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稳定基因母体,对他来说,上一个人类和一具尸体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之前都在上尸体!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具死尸!……我实在受够了,我恨透了那些怪物!所以,求求你,赛莉娅,求你把我带走吧!我想离开他们,只要你能帮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我以前总爱欺负你,我喜欢看你哭,然后梵怜就会跑过来保护你——是啊,她总是很勇敢的……但,你说说,她现在又在哪儿呢?她比你和我都要优秀那么多,那一届最早订婚的明明就是她!然后,我就听说她已经彻底疯了,也有人说她死了——”
“她活得很好,不用你操心。”
我蓦然打断她的话。
“赛莉娅……”妮可斯诺边抽泣边扯着我的衣角,她仔细地观察我,过了一会,似乎从我默不做声的态度里了悟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摇摇欲坠,整个人快要塌下去,她眼圈通红,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朵丽丝已经死了。这么说,真的是那些虫……梵怜她……!”
看见我的表情,她猛地止住了嘴。
不再提别人,妮可双手无力地扯着我的衣角,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向我恳求,“帮帮我吧,赛莉娅,求你帮帮我……”
“可如你所见,我一无所有,又该怎么帮你?”我问。
“你是我目前见过活得最好的人类!”她神色恳切地拉住我的手,“没有精神失常,没有疯掉,没有生下那些怪物后自杀,也没有被他们控制——我全看见了,你是那么勇敢又毫不犹豫地打碎了吸血鬼,使他恢复了原本邪恶的真面目,甚至让那只怪物哀嚎着向你求饶!……在那个时候我就明白,只有你才能救我,所以我扔掉了那些监控器——”
那些宝石居然全是监控物吗?
我不禁同情起这个在此刻歇斯底里、似乎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的金发女孩,她的眼神看上去是那么崇拜,但有些实话我不得不说。
“听好,“我摇头,“我不是你想象的英雄,也一点不为自己今天的举动骄傲,我那真的是在犯罪——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拿别人出气。实际上,过度自卫在银河系,是一件错误的、违反了城市规则的事,你要明白这一点。”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可他是吸血鬼,是他先伤害你的!他那种怪物埋进土里很快就能好,而你却说不定会……”
“不管怎么说,”我认真地告诉她,“法律既然制定,就是要遵守的。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很强大、就去理所当然地欺负他,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很弱小、那她做什么就都对——我做错了我不后悔,我甚至还想再射他几发,但我知道我错了,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你想逃离那些吸血鬼,像我一样在这里生活下去,妮可,我认为你首先必须就要抛下‘他们很强大、而我很弱小’的这个世俗观点——宇宙中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按照某个古人的说法,嗯,我想想……你知道什么叫‘辩证唯物’么?”
妮可茫然的表情我莫名有些眼熟,灵光一现的刹那,我猛然忆起了前些日子,自己告诉课代表梅露露的那些话——我后来又去读了一遍那本叫《马哲》的书,因为担心会再有其他学生来问这个问题。
可是,当看到妮可的模样时,此时此刻,我忽然就产生了‘原来如此,这就是命运的巧合啊’的想法——这样的一种——在如此凄苦死寂的情景下,居然还想要笑出来的啼笑皆非感。
这么说,那天的准备和自我进修,并不是为了教育笨蛋小孩子,而是为了今时今日,当面对我在离校的两年后终于遇见的第一个同类时、和她说清一件她完全没有察觉到的真相,那个事实?
“古人说,一切事物都不是固定永恒,在某些时刻,它一定会发生变化——你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吗?”我重复了一遍曾经对梅露露说过的话。
“我不……”
“谁告诉你,‘他们’是怪物的?”
我突然打断她的话。
“赛莉娅,你是什么意思……?”妮可一愣,她看着我的眼睛,似懂非懂地问:“你是说——”
我静静地望着她,默不作声。
——冷酷一点来说,我对妮可斯诺并无太多同情,甚至觉得她娇气,因为她口中的“怪物们”,其实是我每天屡见不鲜的光景,甚至是我呼吸的一部分,我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