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段澜说,“欲擒故纵。”
李见珩笑笑:“明明知道,你也没逃啊。”
他一语点破,段澜哑然,不好再说什么。
桌台间,雾气蒸腾,茶香四溢。粤广文化酝酿出温柔的城市,酝酿出潮湿黏糊的情感系带。将近午时,品茶摇扇的老人们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人生嘈杂里,他忽然感觉李见珩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碰了碰手腕上那颗兔子木雕。
“换了绳子,”他说,“挺好看的。”
“铃铛也换了,”段澜说,“那个锈死了。”
李见珩就笑笑:“不是不喜欢吗,为什么还要新买一个?”
段澜不吱声。
李见珩似乎叹了口气,仿佛一阵微风抚过段澜鬓发,他听见李见珩轻声说: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做一个。做多少都行……只要你和我说。”?
第102章 俗世
李见珩早上出诊, 还没走进自己诊室,远远瞥见一个灾星。
他差点想掉头就跑,被聂警官逮到:“干嘛去?不上班?”
李见珩长吁短叹:“你又来干什么, 扫把星。”
聂倾罗瞥他一眼,心想:好家伙, 和段老师搭上话了、熟悉了, 这下子就扬眉吐气、得意洋洋,活像个丢人现眼的老王/八, 实在可恨。
嘴上却说:“来送个人。”
“往医院送?”
“辖区派出所的事儿,”聂倾罗说,“一个民警朋友托我跑一趟,顺便来了。”
“顺便?”李见珩一边说, 一边脱下呢子外套,换上白大褂, 回头看聂倾罗一眼:“你顺哪的便?”
“上个月你们院骨科那个郑大夫,不是挨了两刀吗, 就病人家属那件事儿……我来和行政沟通。”
李见珩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出:“那事儿怎么样了?”
“手筋彻底断了,终身残疾, 还能怎么样?判刑赔钱呗。”聂倾罗说。
李见珩沉默片刻:“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培养骨外科医生的一双手,要多少钱、多少时间。”
聂倾罗说:“别想太多。”
于晓虹路过诊室门口, 摇摇手里的病历本, 意思是通知李见珩开诊。李见珩冲她点头, 催聂倾罗:“没事儿了吧?”
“六岁的时候, 躲在衣柜里目睹了母亲被奸杀, 第二天就疯了。”聂倾罗说, “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李见珩一愣:“敢情这人是往我这儿带。”他说:“人呢?”
“刚一进医院就不行了, 嚎得像杀猪似的,打了一针安定睡了。”聂倾罗从怀中掏出一厚沓病历,递给李见珩。
李见珩皱着眉翻阅两下:“恐怖症、偏激性精神病……轻度精神分裂……意识不清,他这是有发展的。恶化到这个程度也算离谱了。”
聂倾罗耸耸肩:“他家是贫困户。今年二十四五吧,他爸快六十了,还得天天出去上班挣钱。请不起护理也不舍得给孩子送精神病院,就锁在家里。有时一个没看住,他窜出去了,拿着刀到处撵人,实在没办法,必须介入管控,他爸又跪下来求请,我就说再看看。”
李见珩重重地叹口气:“麻烦的很。等下我看看,你回去吧。”
聂倾罗犹疑一瞬,问:“段澜怎么样?”
李见珩整理病历本的手才一顿,半晌别过头说:“还行。”
“真的?”
“嗯。我觉得他应该基本还属于轻度神经性状,神经衰弱、强迫症、双相还有自残倾向之类的——”
“你管这叫轻度?”
李见珩轻描淡写地说:“那你是没见过重的。”他说:“药物应该可以控制。”
“那就好,”聂倾罗笑笑,“我就不见他了,省得都不开心。”
李见珩没说什么,他便冲李见珩招招手,准备离开。
刚拐出诊室门口的走廊,于晓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把聂倾罗撞了个踉跄:“李见珩——正找你!”
李见珩一愣抬头:“什么事?”
她气喘吁吁地说:“那个谁……那个诸元元,又犯病了,上抢救室了,说要会诊,你赶紧去看一下吧!”
诸元元是约莫半个月前送来三院的。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她的精神状况其实已经十分严重。原本该是一个清秀腼腆的小姑娘,可拒绝进食之后,她浑身蜡黄,脸颊凹陷,不吭声坐在角落,竟像一具会行走的骷髅。
父母送她来医院的时候还大打出手,互相指责是对方忙于工作不关心女儿,是对方脾气不好言辞激烈,通通是对方的毛病,女儿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才赚几个钱啊,你凭什么说我!”
可不管谁劝,这女孩都铁了心不进食,最后没有办法,强行输液,靠那些蛋白盐水吊着命。
一开始谁都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年轻人叛逆,闹脾气呢,在医院清汤寡水的住两天就熬不住了。可两天后,诸元元浑身僵直,居然出现了全身僵化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