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都不能落下。
谢阙松了口,摸出沈清颜腰间别着的帕子,动作温柔的擦拭着耳珰。
马车内宽敞的空间骤然因距离拉近变得狭窄起来,所有的动作都在下意识的放慢放缓,唯独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声是那样的清晰剧烈。
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跳出来。
谢阙手指捻过少女鬓角碎发,别到耳后,眼见着那白皙耳垂倏地染上绯红,他唇角勾起,难得好心情的露出笑意。
直到马车停下,沈清颜意识都还是飘忽不定的。听着外面喧闹声,她才似回过神,抬手揉了揉耳垂,那处滚烫的厉害。
“是自己下去,还是朕抱你下去?”
轻飘飘的话在耳边响起,待回味过意思来,沈清颜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撑着男人的肩起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低头整理衣物,生怕待会儿在人前出现什么不得体。
马车停在不起眼的小巷内。
见谢阙下来,跟随的侍卫躬身行礼。
谢阙从容的攥住沈清颜的手,带着人往闹市里走。
沈清颜见那几人都没跟出来,正欲开口,话到了嘴边又顿住。
宫外不比宫内,在外是不能称呼陛下的,若是让百姓们知道暴君也来逛元宵,岂不都要吓个半死。
不叫陛下,那叫什么呢?
沈清颜犯了难。
总不能今晚一句话都不说了吧。
出了小巷,热热闹闹的街上盛景瞬间让人眼前一亮。
人头攒动,挨山塞海,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叫卖,摊位挂满了好看的花灯和面具,杂耍的人吹锣打鼓,竞相展现才艺。三两孩童嘴里咬着糖葫芦,手里拿着风车,跑来跑去追逐嬉笑打闹。
再往旁边瞧,贵女公子们正结伴同行,或挑选首饰,或放花灯猜灯谜,有公子说了些什么,顿时惹得贵女羞红了脸。
彼时“砰”地一声,烟花绽于夜幕,绚烂多彩,璀璨夺目,衬得天边如白昼,又似百花盛开,美不胜收,险些令人看迷了眼。
沈清颜站在街上,眸底溢出欣喜欢愉,眉眼弯弯,笑的明媚如阳。
谢阙就这般望着她。
她的眉,她的眸,她的脸,她的一切,早就刻在了心底。
那是年少时的救赎,亦是前世可望不可即的深深执念。
当年母妃自缢,赵太后命人强行给他灌入毒药,那药性实在是太过强烈,饶是被赶过来的舅舅侥幸救下,可依旧毒哑了嗓子,没日没夜的咳血。
舅舅为保他,便将他送到宫外一座废弃宅子休养,旁边住着的,恰好是回祖宅吊唁的进义侯府一家。那时候的沈清颜尚未长开,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天天踩着枯树枝爬墙头,整日叽叽喳喳在耳边说个不停。
最初他还嫌她烦,后来生了依赖,就会习惯性的坐在墙角边,一听风吹草动就睁开眼,生怕错过什么。
小姑娘生的好看,尤是那双眸子,似含了水般清澈明亮,笑起来时宛若星辰碎落,轻轻一眨就抖落到了他的心头。
“小哑巴,你要活下去。”
“小哑巴,你说了明天要陪我看日出的。”
“小哑巴,你……你别死啊,快好起来,好了我就给你跳舞……”
“小哑巴……”
他见过世间太多脏污腌臜,见过太多卑劣龌龊,早已被浸染的阴暗狠戾,偏生于绝望堕落之际,有人拽着他,硬生生将他拽出了泥泞。
前世,他从未想过玷污那束光。
他放手了,可那束光还是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然,这一世,他偏生欲加占有。
……
烟花声大了些,谢阙伸出手捂住沈清颜的耳朵,护着她缩进怀里。
直至烟花盛宴结束,沈清颜才发觉她一直躲在谢阙怀里,忙抽身退到旁,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
“我……”
她只发出个音节,就见眼前一晃,似是有东西别进了发髻间,未等细看,就再次被谢阙攥住手往前走去。
抬手摸了摸,是支簪子。
谢阙带着沈清颜找了处小摊坐下,要上碗浮元子。
圆滚滚的浮元子飘在碗里,谢阙拿起勺子舀了个,吹去热气,见差不多了才递到沈清颜嘴边。
一口咬下,甜腻香软的芝麻馅滑入齿间。
“应该是陛……您先吃的。”这不合规矩礼节。
“我不喜吃甜食,”谢阙轻声道,“儿时吃过的苦多了,往后再吃甜,知晓也不过是在骗自己。”
说完,他似是想起什么,对上沈清颜微怔的眸子,道:“你送来的那些都没扔,吃了。”
沈清颜顺着吃下勺里的浮元子,眼睫轻垂,“您何故这般委屈自己。”
“心甘情愿,何来的委屈。”谢阙低声笑了。
远处火树银花,灯火辉煌,今年的元宵佳节似是格外的热闹,连小小的浮元子都比以往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