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姨娘不仅平安无事,还顺利生下孩儿。
身旁的银川念香相视一笑,也跟着高兴起来。
沈清颜双颊含笑,拿了些碎银放进安禄海手里,“劳烦公公回去替我谢谢陛下。”
安禄海也不推迟,笑眯眯的收了起来,“美人这话说重了,哪里劳烦不劳烦的,都是奴才该做的。”
安禄海将话带到,又得了赏赐,也不再平白叨扰几人的高兴,回长生殿复命去了。
殿内,帝王刚沐浴过,只着了件里衣,未束起的墨发随意披散着。
胸口衣领微微敞开,随着弯身落笔的动作,露出大片肌肤,隐约能窥见衣衫下流畅优美的线条。
“收下了?”
安禄海躬身行礼,道:“是,沈美人听了消息很是高兴,还让奴才传话,说要感谢陛下。”
“嗯。”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敛眉低垂,神情专注的执笔作画。
从安禄海站的角度看去,隐约能看出是个女子轮廓,云鬓花颜,身姿曼妙,慵懒的倚在美人榻上。
安禄海还想再看仔细些,就见帝王抬头,黑沉沉泛着冷意的视线望了过来。
那道视线落在身上,顿觉如芒在背,冷不防让人打了个寒颤。
安禄海站在旁侧,不敢上前,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狼毫笔与放置笔架的清脆声。
听见声音抬头,正好看见帝王唇边难得扯出一抹笑来。
很浅,很淡,却足以让安禄海愣在原地。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未曾见过帝王笑了。
那年,先帝大怒,废去鹂妃娘娘的贵妃妃位,打入冷宫,年仅八岁的皇子也跟着进了冷宫。先帝子嗣众多,丝毫不会在乎一个令他心生厌恶的皇子的死活,都说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先帝宠爱鹂妃是真,厌恶幼子亦是真。
安禄海曾受过鹂妃娘娘的恩惠,后来在宫里混的好一些后,偶尔会半夜偷偷来冷宫送些吃的。他就看着那孤独脆弱的小小少年,如小兽般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麻木的吮着胳膊上伤口流出的鲜血。
伤口长而深,在孩童手臂上如同深渊横亘,一看就是利器划伤的。
宫里落井下石的人实在太多了。
鹂妃身染重症,时而疯癫,时而正常,发起疯来时就对陛下拳打脚踢,少年默默忍着,从未还过手。
那几年里,他见陛下饮过雪水,啃过树皮,吃过阴沟黑石上生的苔藓,实在渴极了就咬破皮肤,深深地汲取一口。
十一岁时,鹂妃自缢,陛下被人灌了毒药消失在冷宫内,三个月后又回到朝堂,重受先帝喜爱。
无人知晓陛下三个月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哪怕是现在,连安禄海都不知道。只知道陛下回朝后,先帝膝下皇子接二连三死去,死相惨状,身无完肤。直到十八岁那年,陛下发动兵变,射杀太子,一个月后先帝禅让皇位,陛下登基,是为天元元年。
……
“下去吧。”
安禄海回过神,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谢阙站在桌前,漆黑眼底凝起的幽冰在触到画卷的那刻起,骤然化作一滩春水,冷冽眸光慢慢柔和下来。
他伸出手,修长手指拂过画卷,一寸捻着一寸。
画卷中的少女娇容妍丽,绛点朱唇,眸子轻轻阖着,乌黑如绸的墨发随意的垂至胸前,映衬的宛若一朵盛绽绝丽的琼花。
若是方才安禄海靠近了仔细瞧瞧,定能认出这是在华池阁小憩的沈清颜。
直到过了许久,谢阙才移开目光,收起画卷,如视珍宝般放进楠木桌上的紫檀盒子里。
里面还放了些别的画卷。
画卷排列整齐,皆在右下角标清日期,有些页边已经泛黄,不难看出时年经久。
修长手指轻轻拂过,冷冽唇角勾起弧度。
那般皎若星月的人儿,即便是画像,也该放在灿烂炳焕处,而不是像他那般生于长于黑暗,阴暗而卑劣。
***
日光晕染,云卷云舒。
紫宸殿外的小太监弯着腰进来,“陛下,沈美人来了。”
谢阙动作顿了下,朱笔批阅完奏折合上放到一旁。抬眼,见一抹窈窕身影踏进殿内。
肌肤如玉,雪颈颀长,彼时浅碎光点透过窗棂洒进来,化作光线倾洒在少女身上,仿佛渡了层薄薄金沙,精致素雅如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
“臣妾给陛下请安。”
“嗯。”
谢阙放下批阅奏折的朱笔,眸光偏深了些。
“朕记得说过,等你伤好了再来抄写佛经。”
“不是抄写佛经,”沈清颜接过念香手里的食盒,素净手指小心翼翼端着瓷碗边放到桌上,又递上汤匙,柔声细语道,“近日天寒,陛下刚从外面回来,臣妾就想着给陛下送热汤过来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