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半天没听到裴元嗣应声,发现裴元嗣背对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太子正奇怪呢,忽见空中炸开一朵嫣红的血花,眼前男人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太子大惊起身,旋即那强壮伟岸的身体便像堵墙似的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了下来。
……
穿着淡青色褙子的阿萦在床前柔声哄着怀中的奶娃娃,她抱着哭闹的昭哥儿在屋里走来走去,口中柔声细语安抚,温暖的日光落在阿萦温婉娇美的面庞上,她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羽翼般细密垂着。
屋门一开,一个面相威严肃穆的男人走了进来,阿萦圆圆的杏眼里流露出几分紧张与不安,忙放下孩子局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和男人行礼。
裴元嗣清楚地看见另一个自己从他身体里穿过去,慢慢走到阿萦和昭哥儿面前。
他伸手扶了一下阿萦,温热宽厚的手掌与女子娇嫩细滑的手背相触,阿萦立即将手抽了回去。
那一个他不知为何在阿萦面前没有半分笑意,两人仅仅说了几句话,交谈的内容都与四郎有关,过程中他一直盯着阿萦美丽柔顺的脸庞,阿萦却始终垂着头不敢看他,只是怯怯地答话,怯怯地点头,怯怯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大爷。”
阿萦忽然鼓起勇气牵住了男人的衣袖。
他转过身,阿萦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大爷,我、我能不能,能不能,”她一连说了三个能不能,他没有打断她,直到阿萦结结巴巴,终于说出来那句话,“让我再多,多养四郎一些时日,十天,就再养十天。”
似乎是怕他会发火,说完这话她又急忙补充,“四郎他太小了,他离开我会哭,我,我实在不忍心把他送走。”
阿萦眼里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道:“不必十天,你便将昭哥儿养到半年。”
阿萦喜极而泣,不敢置信地上前几步问他:“真的,这是真的,您没骗我?”
裴元嗣点头。
阿萦便高兴极了,忙说:“多谢您,您、您真好,我去给您倒茶!”
阿萦便去给他倒茶,献殷勤,把她新做的衣服袜子找出来在他身上来回比划,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感激他夸赞他,他依旧没什么话说,只是偶尔吝啬地回个“嗯”,“好”,“不错”之类的话。
就是这个不苟言笑的他,在面对儿子时才会吝啬地表现出慈父般的温和,而一到阿萦面前,他就会变得格外的严肃沉默。
这种沉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人安置。
裴元嗣从后面搂住阿萦,握着她瘦削的肩将她慢慢转身,抬起她羞答答的下巴,声音喑哑,“准备怎么谢我?”
架子床嘎吱嘎吱肆无忌惮地大响了起来,帐子里的动静直到半夜才停歇,床下不苟言笑的卫国公到了床上热情地像是变了个人。
当然,他依旧哑巴似的不肯多说一句话,而只是闷声做事,即使如此裴元嗣也能感觉到那个他对阿萦的喜欢。
因为他的眼睛从进来开始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她,如果阿萦肯稍稍抬头就会发现男人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可惜阿萦却始终在难以承受地迎合着他。
他甚至能感觉到阿萦并不快乐,她怕他,惧他,讨好他。
这不是他熟悉的阿萦,阿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与他这样生疏过,她会撒娇,生气了会使小性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捶他打他拧他,将衣服直接丢到他的脸上。
画面倏地又一转,阿萦坐在窗前看雪,她变得憔悴了许多,下巴尖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小腹却微微隆起,一双明亮的杏眼黯淡无光,怔怔地望着紧闭的院门,望着窗外纷飞的鹅毛大雪。
泪水从眼眶滚落下来,阿萦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伸出手想去接窗外的雪花。一片片雪花在她掌心犹如指间砂砾般转瞬间化为乌有,抓不住,留不下,她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苍白的唇一张一合,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脸上逐渐呈现出灰败之色。
“来人,快去请大夫,来人!!”
裴元嗣目呲欲裂,焦急地大喊着阿萦的名字,他冲过去想扶起阿萦,双手却眼睁睁穿过阿萦瘦骨嶙峋的身体。
阿萦轻飘飘地撞到小榻的靠背上,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切都看不到尽头,就在这场漫天飘扬的雪花中,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
“萦萦,别走,别离开我……”
“萦萦,萦萦!”
阿萦的手腕猝不及防被男人滚烫干燥的大掌伸过来攥住,阿萦唬了一跳,急忙要甩开。
她越用力想挣脱男人却攥得越紧,阿萦抬起头向四下望去,只见在场的众人俱齐齐傻了眼,裴元休和陆氏夫妻俩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杨义武和赵炳安面面相觑,辅国公世子冯维更是瞪大双眼瞳孔震惊地看着床上胡子拉碴,头脑被烧得神志不清的裴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