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嗣顶着脸上通红的巴掌印一动不动,任由赵氏哭着打骂。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她无关。想要扶正她,也是我一人的决定,她至今并不知情。”
兖国大长公主说道:“阿萦为了生四郎难产,的确不易,这是我们卫国公府欠她的,我们以后可以再好好补偿她。至于四郎的世子之位,将来你娶了正妻,也可以将四郎和绥绥都养在她的名下,不必因此非要把阿萦扶正。”
这些当然只是借口,裴元嗣深深看着兖国大长公主道:“祖母从小便教孙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不提品性如何,女子嫁人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嫁一个好夫婿白首偕老、一生和睦顺遂,既如此,好人家的女儿又凭什么要嫁到卫国公府替自己的丈夫给别人养孩子?我自然可以这么去做,也自然会有女子愿意嫁进来,可若要我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冷落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请恕孙儿做不到。”
和沈明淑成婚的那最初四年,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痛苦和挣扎中渡过,他不喜欢沈明淑,从头到脚都不喜欢,为了丈夫的责任和对恩师的承诺却不得不出卖自己的本心。
他不是没有想努力改善过和她的关系,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兖国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最后问:“你想娶阿萦,是因愧疚还是出自真心?”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坦然道:“不瞒祖母,两人皆有。她难产之时,我才知她于我而言有多重要,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光景,我已蹉跎亏欠她太多,所能补偿的,却唯有正室的名分。”
“孙儿想要她日后都能够名正言顺的站在孙儿的身边,不被任何人讥讽奚落,给她孙儿所能给的一切荣耀。”
只有与阿萦在一处,他可以永远做裴元嗣,而不是那个伪装在人前的卫国公。
其实早在他想为阿萦不再娶妻之时,早在他亲眼目睹芸香难产而死,沈文德一夜白头之时,他便决定等日后时机成熟扶正阿萦。
那时候他想的是多打仗、多立几次军功,届时他再向成嘉帝请旨扶正阿萦将名正言顺,满朝文武再无人能耐他裴元嗣何。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突然,阿萦险些难产,就在阿萦生死垂危之际,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浮生若梦,人生苦短,他与阿萦已经白白蹉跎了三年的光阴,她为他受尽委屈与他人的刁难欺辱,他不能再容许任何人欺负阿萦,他要给她名分,要让阿萦做他裴元嗣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妻子!
提到阿萦时,他眼里仿佛有光,不知是不是兖国大长公主的错觉,她甚至觉得孙儿的声音和神情都温柔了起来。
原来她这在男女之事上一直木讷的孙儿,竟是动了真心。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男人在兖国大长公主耳旁这样说过,他喜爱一个女子喜爱到不顾外人的议论诋毁,不顾御史言官的弹劾,甚至在她死后不过一年也郁郁而终。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兖国大长公主早就不恨裴忌了,她只恨自己身不由己,身为公主却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夫妻两人蹉跎一生。
如果没有她,裴忌也会娶钟氏为妻吧?
兖国大长公主眼中有泪,既然她当年成全过一次,今日便不会横加阻拦,成全第二次。
“既然你深思熟虑,已经决定好了,就不必来过问祖母的意见了。”
“娘,您怎么能这样,您这就不管他了?!”赵氏又惊又急。
“儿孙自有儿孙福,至少肃之比他爹强。”兖国大长公主说道。
赵氏一噎,旋即愤怒地看着裴元嗣道:“你祖母同意了又如何,裴肃之我告诉你,你若敢一意孤行扶正沈萦,往后就别再来见我,你卫国公就当没我这个娘!”
说罢一撞裴元嗣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赵氏适才那一巴掌是气急之下使出了全身力气,裴元嗣的右侧脸四个指印肿得通红,他却神色如常地起身,向大长公主道谢道:“多谢祖母体谅。”
兖国大长公主深叹了口气,让秋娘去煮两个鸡蛋,给孙子放脸上滚一滚,等痕迹消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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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芳院。
薛宁婉正坐在厢房中绣香囊,忽听院子里传来几声赵氏气急败坏的叫骂,紧接着正房的门“咚”的一声巨响关上。
薛宁婉放下香囊朝窗外看去,吃惊地道:“妈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妈妈出去看了看,回来道:“太夫人刚从怡禧堂回来,看形容很是不善,姑娘要不要过去劝劝?”
薛宁婉去了正房。
秋娘一看是薛宁婉,连忙将她放了进去,赵氏正在屋里摔东西,看见什么就砸什么,边砸边骂裴元嗣不孝子,薛宁婉忙过去拦着,“姨母,姨母,您冷静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这样糟蹋自己,咱们坐下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