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本能地反击,不允许自己露怯。
……他也从未胆怯过。
哪怕梵楼在恢复妖身后,将曾经的一切都忘却。
哪怕梵楼要与他争夺合欢宗宗主之位,他都不会退却半步!
沈玉霏身上战意骤起,剔透的眸子里燃起了漆黑的火焰。
这世上谁都不能左右他。
梵楼不行。
他自己也不行!
罡风眨眼间扑至面门,沈玉霏手中的剑芒落下,数不清的黑色蛇影却诡异地僵在了半空中。
“宗主……”梵楼亦僵在长椅前。
他单手捂着脸,指甲深深陷在眼角的蛇鳞中,像是要将那与皮肉黏连的鳞片,生生地扣下来,“宗主——”
梵楼嘶吼着弯下腰,另一只手也捂在了面前。
他“咚”得一声跪在沈玉霏的脚边,半条胳膊被残妆剑的剑芒穿透,粘稠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
“宗主……”梵楼膝行至沈玉霏的脚边,将生出蛇鳞的面颊贴在了他的衣摆上。
浑身微僵的成了沈玉霏。
“宗主……属下……属下不想逼你……”梵楼似乎想要将脑海中暴虐的情绪驱赶,手指顺着脸颊滑到了发间。
梵楼抱住头,歇斯底里地嘶吼,“属下不想……不想逼你……求你了……”
梵楼在与妖修的本能抗争。
若是臣服于本能,他能对宗主做很多事。
他可以以宗主不熟悉的妖力,将宗主拖入永不见天日的梦境,更能将宗主整个人都藏在神识中,日日夜夜地双修。
他知道,自己做得到。
他也知道,自己想那么做。
但梵楼不愿臣服于本能。
他不做什么妖修,也不做什么剑婢,他……他只想做宗主最忠诚的恶犬。
“宗主……”围绕着梵楼的蛇影逐一消散。
梵楼亦抬起了头。
他的瞳孔还是金色的,额角的蛇鳞亦在,眉心的黑蛇蛇纹更是睁开了冰冷的蛇瞳。
但他跪在沈玉霏的脚边,祈求着沈玉霏的一丝怜爱:“我……回来了。”
梵楼终究是战胜了本能。
他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抠着眼尾的蛇鳞:“宗主,我……我的确……我的确是妖修,可我可以不做妖修!宗主……不要……不要赶我走……”
他心中没有半点获得高深修为与令人艳羡的修炼天赋的自得,尽是失去人身的自卑。
梵楼用滴血的手臂缠住了沈玉霏的小腿,眷恋地磨蹭:“宗主,不要赶我走……”
也不要同旁人双修。
蛇影再现。
这一回,黑色的蛇影没有向沈玉霏缠去,而是向着身后的一片狼藉扑去。
“嘶嘶——”
“嘶嘶——”
一条又一条黑色的蛇从阴影中游出来,它们有的叼着断肢,有的叼只失去声息的躯体,飞速地将临月阁内打扫一新。
“宗主……”做完这一切的梵楼,仰起头,讨好地望向沈玉霏,“宗主,属下……属下做得对吗?”
沈玉霏手中的残妆剑,不知何时回到了剑鞘里。
他的眼中亦涌出了点点浅薄的情绪。
妖修的气息依旧强势,像是一个刺,隐秘地横亘沈玉霏的心间。
可梵楼却没有变。
……不仅没变,看起来,还更听话了。
沈玉霏将手从剑柄上移开,不轻不重地滑进梵楼的发梢。
他将梵楼自己扯乱的头发抚平,冰凉的手指带着一丝试探,从发梢又摸到了脸颊,然后是脖颈。
沈玉霏掐住了梵楼的脖颈,五指慢慢收拢。
生死之间,任何伪装出来的臣服都将现出原形。
灼热的喘息喷洒在他的手臂上,剧烈的心跳声亦震动着他的手心。
沈玉霏收紧的五指不仅加重了力道,还迸发出了凛冽的灵力。
梵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跪在他的面前,眼神缱绻,仿佛因为痛苦,而逐渐涨红了脸颊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甚至疯魔般,勾起了薄唇。
“……罢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玉霏倏地收回手。
梵楼低咳着弯腰。
但他顾不上缓神,双手再次攀上沈玉霏的小腿。
“宗主……十五……”
梵楼嗓音嘶哑地恳求,“让属下……帮您……”
沈玉霏闻言,冷不丁轻笑出声。
“帮我?”
他撩起眼皮,视线越过梵楼的肩膀,看向看似打扫干净的临月阁,抬起手臂,挥散了缭绕的血腥气。
“帮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视线所及,已经是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的冰晶了。
情毒蠢蠢欲动,沈玉霏却笑着将梵楼推开。
他单手拢进身上的血袍,呼出一口寒气。
细碎的冰霜凝在沈玉霏细密的睫毛上。
他这个人,无论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向来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他还没有完全原谅梵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