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仿佛寻常连灵智都未开的蛇,黑不溜秋的一小条,掉在床榻上,转瞬就被卷进了沈玉霏披散在肩头的繁杂红袍。
小蛇随着沈玉霏的动作,颠儿了几下,待沈玉霏起身,以灵力托着被封在冰棺中的肉/体向床榻下走去,他又“啪叽”一声,狼狈地跌落在地。
——咚!
同一时间,长安钟的悲鸣自沈玉霏的胸腔震响。
小蛇在冰冷的地面上徒劳地扭了扭。
梵楼的真身经历重创,又失了躯壳,虚弱到了极点,能化为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黑蛇,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他听见了钟声,浑身软软的蛇鳞都急得倒竖。
可他能做的,也只是颤颤巍巍地扬起漆黑的小脑袋,勾着脖子,眼巴巴地望沈玉霏。
捂着心口,一步一步献祭六识的沈玉霏在小蛇的眼中,只剩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小蛇身上的鳞片龇得愈发厉害。
他浑身一紧,扭着身子吐蛇信:“嘶……嘶嘶……嘶嘶嘶!”
可惜,伴随着绵延的钟声,沈玉霏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小蛇只能闷着头,追随着沈玉霏的脚步往前游。
用灵力托着冰棺的沈玉霏,藏在袖笼里的手指猛地蜷紧,指甲印进了掌心。
滴答,滴答。
粘稠的鲜血顺着指缝跌落。
疼痛后知后觉地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怎么还会痛……
怎么还会痛?!
沈玉霏面无表情地仰起头,撑在心口的掌心微微用力,钟声又响。
他心中残留的对玉清门老祖的恨意,对孟鸣之的恨意,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面前,那具无声无息的躯体上。
“你想让本座为你……为你难受吗?”沈玉霏冷笑着自言自语,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鲜明。
他甚至开始大笑:“本座偏不要你如愿!”
沈玉霏尚未献祭出舌识,尚能说话,眼前却已经失去了一切色彩。
“本座不仅不会为你难过,本座……本座还要你亲眼看着,本座是如何好好活下去的——”
沈玉霏的掌心在心口又震了一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沈玉霏在无声地呐喊:“本座即便没了你,也能找到第二个你,第三个你——你舍弃的双修资格,本座可以给别人!”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谁允许你对本座有所隐瞒……”
沈玉霏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灵力紧跟着一颤。
他第一反应是护住摇摇欲坠的冰棺,如此一来,膝盖却是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还是痛。
献祭得还不够多。
沈玉霏麻木地撑起止不住轻颤的身体。
其实身为修士,膝盖上的疼痛算得了什么?
不与修炼途中经历的艰险相比,就算和他体内的长安钟相较——长安钟吞噬他的六识,远胜于方才那一下。
可就是那一下,牵扯着血肉模糊的心房。
“本座才不会为了你……”
沈玉霏脸上笑意更胜,他无声地喃喃,“本座绝不会为了你……”
他再次挺直了腰杆,托着冰棺,一步一步,向临月阁深处走去。
而沈玉霏的身后,差一点点就能追上他的小蛇,急得金色的竖瞳里满是破碎的光。
小蛇奋力地扭动着身体,在地上游成一道黑色的暗芒,拼命追上沈玉霏的步伐,然后张开嘴,叼着赤色的衣袍,一拱又一拱地攀了上去。
“嘶嘶嘶……”黑蛇从沈玉霏的后背游到肩膀,又从肩膀游到发梢,“嘶嘶嘶!”
沈玉霏恍若未闻,一双桃花眼蒙着薄雾,只眼神空洞地盯着冰棺中的梵楼,目光一错不错。
小蛇焦急地将尾巴甩成了一片黑影。
沈玉霏还是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他将梵楼的身体带进了存放合欢宗秘宝之处,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薄冰,摸索着在冰棺上游走。
——啪叽!
挂在沈玉霏发梢上的小蛇忍无可忍,摔在冰棺上,仰起头对着沈玉霏“嘶嘶嘶”。
黑蛇纤细柔软的身影在冰棺上拖出了细长的倒影。
可惜,早早献祭了眼识的沈玉霏,并没有看见他。
沈玉霏的手指在冰棺上游走,指腹不知不觉间,滑落到了梵楼的胸口。
苍白的指尖在透明的冰层上留下一串涟漪般的灵力波动。
黑蛇不甘心地紧随而去,愣是赶在沈玉霏抽回手指之前,将细长的身子,艰难地卷在了他的衣袖上。
沈玉霏无知无觉,趴在冰棺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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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覆灭所引起的波澜还没有平息,玉清门被灭门的消息就让整个修真界炸开了锅。
如同一锅沸水,合欢宗尚未恢复生息,就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