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闻言手中动作顿了顿,遂将玉佩系于腰间,黎纲连忙将披风递了过去,一边低声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公子放心。”
梅长苏“嗯”了一声,抬眼望向天边,连下了几日大雪,冬至反而晴朗起来,眼底似有万千光华过,又归于虚无,一切情绪都收敛于心,他从容漫步,只身而去。
黎纲看着那样的背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那一刻,从未有这样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梅长苏,真的不是林殊了,曾经的林殊,哪怕是赤羽营少帅,在沙场上,也可以与袍泽们同生共死,进退与共,但是,从今往后的这条路,无论是多么亲近的人,都只能站在他的身后,看他单薄的背影,只身入局,搅弄风云。
黎纲在这一刻,突然想到,若是真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地陪在公子身边,知他懂他,生死相随,那样的话,也许这背影就不会如此寂寥孤绝了。
随着通报声,众人的目光投向厅外,即便是早已见过梅长苏的人,在这一刻也免不了屏住了呼吸。
这是怎样一个人啊。
霁月清风,恍如神袛,他踏月而来,身后是滚滚积云;眉眼灼灼,仿佛包容着千秋万世古往今来;面容如玉,内心却掩藏着一把即将破鞘而出的利刃;比梅花还要清冷傲骨,分明是文弱温润的人,腰间那一抹墨色麒麟佩,却似乎吸收了厅堂的一切光和热,凛冽无双。
有人说他出身汝南梅氏,是书香门第,儒雅知礼。
有人说他与当年那位隐藏于江左盟之后的梅姓前辈有种种关系,才能拿下这宗主之位。
有人说他袖手一翻,便将青舵和脚行帮收入囊中,将马匪彻底赶出江左地界。
有人说他文质彬彬只是表象,必然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否则如何收复了整个江左盟。
鹤龄先生已然率先起身,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刻,所有人都有了预感,江左盟再不同往日,江湖的格局要迎来全新的变化了。
请君入瓮
鹤龄先生起身后,晚辈们自然不能坐着,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一同看着这位缓步走来的年轻人。
梅长苏步入中庭,一派清风朗月,只见他持晚辈礼一揖到底,而鹤龄先生却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畅笑道:“诸位,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位,便是我江左盟上下一致公认的,下一任宗主,梅长苏。”
素老谷主点头道:“好啊,还是鹤龄先生您有眼光,一看这位梅公子眉眼清华,逸然不群,便知他非池中之物,江左盟必然是要问鼎江湖了。”
鹤龄先生摸着长须笑得开怀,也不客气:“长苏虽是弱冠年华,却是世间难得的人才,三年前还曾受教于黎崇老先生门下,”声音沉了沉,“数月前,黎老先生离京游历,路过我廊州,客居几日,后来,便病逝了,长苏身为弟子自然要赶来祭拜,一来二去,我便有了将江左盟交托之意。”
众人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如此,这年轻人竟是黎崇老先生的门生,倒也难怪能得了鹤龄先生青眼,又有些了解朝堂中事的,脑中已转了千百个来回,黎老先生当初为何离京,大家都心知肚明,后来在京郊失去踪迹,原来竟是被江左盟保了,不过想想鹤龄先生的为人和与黎崇老先生的交情,也就释然了。
喜长老见众人聊得投机,有些无奈,站出来道:“长苏,先生,离吉时还有些时间,不如先请大家入席?”
梅长苏方才温和开口:“是晚辈失礼了,诸位贵客前辈,先请入席吧,先生请。”他一手示意鹤龄先生上座。
鹤龄先生摇了摇头,压下他一只手:“咱们江湖没那么多规矩,你马上就是宗主了,我这个老家伙就该退咯,你去坐。”
梅长苏微顿了一下,遂颔首,跪坐于主位。
众人交换着眼神,对这个年轻人越发好奇了起来。
就在众人杯盏交酌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这位梅宗主是哪门哪户,这样的人才,怎么就被鹤龄先生找到了呢?”
这声音极为刺耳,就连一向颇有涵养的鹤龄先生也皱了皱眉,望向说话之人。
不是别人,正是双刹帮帮主唐奕,旁人也一直没注意他,这一下大家都暗中惊讶,唐奕也应该年纪不太大吧,怎么一副沧桑消瘦的模样,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眼神有些疯狂甚至歇斯底里的模样。
唐奕此时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看法,他狠狠盯着主位上的年轻人,恨不得将他撕碎,就是这个人!从这个人插手江左开始,他的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所有的财路被斩断,底下的青舵和脚行帮暗中使绊子,那帮子忠于老帮主的人也开始不老实,而自己好几次要下手都失败了,反而一次一次暴露势力,就连唐棣,就连那个卑贱的杂种,也敢背着他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