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摆了摆手,□□手们缓缓放低了箭尖,但依然浑身紧绷,随时应对。
“你看,我可没说要你们的性命啊。”梅长苏温和笑了笑,“只不过,是不忍见诸位英杰豪侠被人利用欺瞒,特来劝说一番。”
朱砂并不是蠢人,知道今日无论怎样都算栽倒这人手里了,就算为了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也不能再以硬碰硬了:“你是什么意思?”
梅长苏点了点头,示意暗卫们松开他,其中一人犹豫了一刻,梅长苏却道:“朱大侠乃正人君子,江湖豪侠,如今又怎会做偷袭之事呢?”
朱砂摸了摸脑袋,想起自己一开始用飞刀偷袭一个书生的事,有些尴尬。
梅长苏拢了拢披风,庆林立即从车里去了手炉出来递给他,他捂了捂已然青白的指尖,才缓缓道:“朱大侠原是抚州人氏吧?”
朱砂嚯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梅长苏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于是继续道:“有一日,一位姓唐的人找到了朱大侠,重金请您到了江左地界,言说江左盟与地方官府勾结,鱼肉百姓,如今又派人押送了银两要送给京城的大官去,请朱大侠帮忙劫镖,他们要将这些银两发放给周围的贫苦百姓,可有此事?”
朱砂点了点头。
“之后这三年间,这位姓唐的人不断以此为借口,请朱大侠出手,行劫富济贫之事,是吗?”
“是又如何?”朱砂终于忍不住道。
“朱大侠真的就没有怀疑过,这些劫来的钱,都到了百姓手里吗?”梅长苏轻轻敲着手炉。
朱砂瞳孔微缩,闭口不言。
“时间日久,朱大侠也隐隐知晓这位便是双刹帮的唐帮主,唐奕,但也想过,自己劫富济贫,却为何不得百姓拥护?不过这些事,都被唐帮主搪塞过去了吧。所以每每朱大侠劫了银子,便由寨子后的小路送去双刹帮,但至于这些银子的去处,却素来不得而知吧?”
“他、他给我看过账本。”
“账本可是能造假的,朱大侠。”庆林插了一句,又道,“不过,我这有本真的,朱大侠要不要看看?”
朱砂看了梅长苏一眼,见他不说话,伸手接过了账本,一笔一笔,皆是双刹帮这一年的花销,不论别的,但往翼州州府送的便有十万两之多,而前些日子刚劫的翎州首富余旸的镖,也早被瓜分的一干二净,哪里有半分是接济了百姓!
“这不可能!他不是这么说的!”朱砂怒道,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才是真相,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做的越多,就越害怕真相了。
梅长苏颇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人,朱砂双目通红,呼吸急促,一直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但他并不傻,账本所记载的事,与这些日子的怀疑逐一对上······这两年,他到底带着弟兄们做了什么!突然他一把抽出了庆林的佩剑,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电光火石之间,已被暗卫夺下了剑,但还是在脖子上划出一个伤口,渗出鲜血来。
朱砂“嗵”地跪在地上:“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朱砂愧对百姓,愧对祖宗,帮着姓唐的做了这些禽兽不如的事!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梅长苏冷声道:“你死了,你的罪便能赎清吗!更何况,你死了,你的妻儿,你的老母又要怎么办?”
朱砂浑身巨震,唐奕当初说安置好了他的家人,让他们享福的······自己,是自己,竟然亲手将自己的亲人送进了那恶人之手?若是——
梅长苏看着他,目露怜悯,直到朱砂心神巨震似接近崩溃边缘,他才叹了口气:“你且放心,江左盟已经将你的老母亲和妻儿送回抚州了,他们都很好。”
双刹帮
朱砂恍若死里逃生一般,呆滞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霁月清风的年轻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走进了一个局,一个由这个年轻人亲手布置的天罗地网,但是,无论是为了亲人兄弟的性命,还是为了赎罪,又或是为了自己一开始的初衷与良心,他心甘情愿。
朱砂突然行了大礼,一揖到底:“今日之恩,朱砂没齿难忘,日后宗主所需,朱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长苏轻轻笑了笑,伸手扶起他,朱砂看着握着自己胳膊的苍白无力的手指,心中翻腾,一时无言。
却听那人道:“哪就有赴汤蹈火那样难了,不过是请朱大侠带着您的人回抚州,与亲人团聚罢了。”
这次不仅是朱砂,其他人也忍不住抬头,他们已有两年没回家了,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问道:“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梅长苏温和道:“自然是真的。”
又有人问道:“可是,可是我们在这边,做了这么多、这么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