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令人无法忍受的沉默。
云蘅望着衢山万里冰封云深雾罩的景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久别重逢的乍见之欢已经渐渐消失,只剩下谁也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苏哥哥,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吗?”
梅长苏眼神温和:“阿蘅这样聪慧,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你答应过我坐镇汉州的。”
“是。”
“是因为我吗?”云蘅眸光破碎。
“怎会是因为阿蘅呢?我从来都是最信任阿蘅的,阿蘅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情,我虽然担心,却不会冲动。”
“那是因为莫泽王?因为那二十万皇属军?”
梅长苏喉咙微动,他可以拿那些家国大义去说服蒙挚,说服卫峥,可他却不忍心对着他的小姑娘说这样的话。
“算了。”云蘅猛地转身,“从莫泽王决心调动全部皇属军时,我就猜到会有今日,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毫不意外,只不过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骗自己,我总抱着一线希望——”
晴了几日的北境,再一次大雪飘落。
“阿蘅······”梅长苏自身后紧紧小姑娘,眸底溢出痛苦,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已经做出了这一生最不可挽回的决定。
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云蘅轻声道:“十四年前,我在梅岭雪窝中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都会竭尽所能地帮你,这是从一开始就为你许下的誓言,哪怕过去了这么久,我仍旧是如此。”
梅长苏声音喑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年,我自问无愧于林氏,无愧于赤焰军,更没有对不起这大梁天下,我唯独辜负的就是你,我明明答应过你的,可我却做不到了······”
云蘅在他怀中转过身,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沉痛,她的心也好痛,被强压在心底这样久的惊惶与悲恸,像有毒的藤蔓一般将心紧紧缠绕,似乎快要窒息。
但她仍是扯了扯嘴角,伸手抚上那张苍白如玉的面容:“情之所至,何谈辜负?苏哥哥,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牵绊。”
“我知道,阿蘅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那就不要说什么辜负,若是你眼睁睁看着家国沦陷而偏安一隅,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梅长苏了。”
梅长苏低低笑开,原是他准备好满腔说辞,却反过来要被他的小姑娘安慰。
“让我看看你的脉象。”云蘅说着拉起梅长苏的手腕。
冰续丹就像一场大火,彻底将梅长苏体内的火寒毒焚烧殆尽,以药力激发体力,指尖所触强有力的脉搏,与常人无异。
可是他们二人都明白,这是救命的良药,也是无可挽回的毒药,体内筋脉经过这一场大火,已是强弩之末,三月之期一到,便会寸断成灰,回天无力。
蔺晨在当初云蘅阻止了梅长苏后,松了口气,原本想着将此物带去北燕,决不能留给梅长苏,但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肯定梅长苏此番出征便是万无一失。
云蘅了解梅长苏,蔺晨又怎会不知他,若是眼看着大渝入侵边境,屠戮大梁军民,梅长苏却被身体所限什么也不能做,他才会痛苦一生。
所以犹豫再三,在临行前,蔺晨还是将冰续丹留给了梅长苏。
云蘅抬眸看着他:“我会帮你,三个月足矣。”
梅长苏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多不舍,再多爱意,万般求全,却还是身不由己。
林殊不会为了有牵挂之人便不上战场,云蘅也绝不会成为心爱之人的负累。
情之所至,何谈辜负?
不知是否因为二人久别重逢,蒙挚他们也始终未曾打扰,直到夕阳西下,二人共骑回到衮州大营,梅长苏才被请去议事,云蘅径直回了梅长苏的帐子。
“夫人要歇歇吗?”阿徵观察着云蘅的面色,这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相见的喜悦,反而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蘅摇头:“让阿珏来见我。”
不出片刻,阿徵带着阿珏回来了,阿珏一见云蘅便惊喜地飞扑过来:“阁主!阿珏好想你,阿珏担心死你了!”
云蘅扯了扯嘴角,摸了摸阿珏的脑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一直做得很好。”
阿珏有些惶恐不安地站起身:“可是、可是,属下没能阻止宗主——”
云蘅神色微凝,移开了目光,半晌才开口:“不说这个了,现在衮州大营可有做出什么安排?”
阿珏点点头:“宗主前日跟蒙大统领商议,由蒙大统领率军留守此处,做佯攻衮州之象,宗主率七万骑兵绕道梅岭,袭击那里的十万皇属军。”
云蘅低头看着堪舆图,不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大渝境内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荒漠,皇属军擅长途奔袭,不擅守城,有蒙挚坐镇,足以应付衮州城内的十万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