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背负的,是我必须要承担的,十三年前的梅岭,当我被聂真叔叔推下雪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梅长苏道,“只是以后就要靠你了。”
萧景琰喉咙微动:“我必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皇长兄的。”
萧景琰离开后,不知从哪飘回来的蔺晨抓住梅长苏的手腕号了半天脉,最后乐道:“不错啊,我原以为这几日对你是个大关口呢,真怕你一口气松下来喜事变丧事了。”
黎纲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蔺公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们宗主怎么可能撑不住?”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蔺晨对这群梅长苏的忠心属下完全无语,只对着梅长苏道,“你现在啊,就是放宽心,别给自己设限,别总想着要撑几个月还是几年,那是我们这些大夫的事情,这一年多小丫头和晏大夫的法子到底起了些效果的,如今诸事皆了,你也可以平心静气地养病了,你且尽力,我们也尽力,如何?”
梅长苏静静回事着他,蔺晨也难得没有嬉笑的表情,片刻宁寂后,梅长苏低低“嗯”了一声。
蔺晨满意道:“你多想想云蘅那个小丫头就行了,虽然我也想着邀你去琅琊山久住,不过我想你如今是盼着早些把小丫头娶回家呢,那少不了回廊州置办了,别忘了,我是娘家人,聘礼也得有我一份啊!”
梅长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倒是黎纲闻言欣喜道:“宗主与姑娘喜结连理,这可是件大事,盟里长老和部众若是知道了,可要乐坏了。”
蔺晨哼了一声:“看得出来。”
黎纲兴冲冲道:“宗主您放心,这些事情都不劳您费心,盟里有长老们,有庆林,我们保证给您和姑娘置办得妥妥的。”
梅长苏瞧着黎纲比他还激动的样子,无奈笑道:“你与甄平虽无亲故,也不愿恢复旧身去领朝廷的抚赏,但也不用总跟着我替我办事,我倒想着你们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黎纲正色道:“我与甄平都是孤儿,在赤焰军中长大,又跟随宗主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只要宗主安好,我们便心满意足了,您不用替我们操心。”
梅长苏叹了口气,可一股暖意也在心底漾开:“如此便罢了,明日景琰会安排我祭拜林氏祠堂,再往后一两日,等阿蘅将金陵暗桩安排好,我们便出发吧。”
蔺晨最是高兴,大笑着跳起身,在梅长苏肩上连拍好几下,冲到院外大声叫道:“小飞流,快出来,你要跟蔺晨哥哥一起出门啦!”
正在树上鸟窝旁数小鸟的飞流顿时吓了好大一跳,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蔺晨笑着,吉婶笑着,远远倚在门廊的云蘅也笑了起来。
这一天的苏宅是欢快的,有人抛开了重负,有人抱持着希望,大家都在欢笑喜庆,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他们相信未来可以一直延续,宗主和姑娘也一定能长长久久。
······
次日,梅长苏在萧景琰的安排下,以林氏后人的身份隐秘前往林氏祠堂祭拜。
既然梅长苏不肯再恢复林殊的身份,林殊,这个金陵城中最明亮的少年,往来无败的少年将军,也只能永远存活于记忆了,萧景琰先一步来到祠堂,将林殊的牌位用红绸遮了起来,他在牌位前站了许久,直到列战英提醒他苏先生等人已经到门口了,萧景琰才回过神来。
梅长苏只带了云蘅,二人皆着素服,从远处缓步而来。
萧景琰与梅长苏对视良久,侧身让行,与云蘅一起遥遥站在门口,只留了梅长苏一人祭奠英灵。
故忠肃勇将军林氏讳燮之灵位。
故晋阳长公主之灵位。
梅长苏久久凝视着面前的灵位,眼底好像有什么要溢出,却又消散于无形。
十三年了······
他依然记得,在江左盟那个狭小的暗室,一个连牌位都没有祠堂,祭奠着一代名帅。
他在父帅的画像前发誓:“您是大梁的赤焰主帅林燮,绝不该被暗中奉祭于这等阴寒之地,我必将为赤焰沉冤洗雪,为赤焰正名,我一定会重建林氏祠堂,堂堂正正地祭奠七万亡魂。”
他做到了,纵然十三年已过,但他依然做到了。
此血仍殷,此心犹在。
梅长苏敛袖下拜。父帅,您一定看到了吧?七万冤魂,今日,终得安息。
云蘅遥遥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初那个被她从雪窝救出的少年,有怎样璀璨如星的双眸,又是怎样一身病骨支离,背负着血海深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那些日子太遥远了,她几乎快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执着地跟在他身边,也许是不忍看他在黑暗里踯躅前行的孤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