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瞪着他，星眸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流出来，梅长苏再未开口，只是伸着手静静等着。
似乎过了许久，云蘅终于挪动脚步，将手放进了他温凉的掌心，借着力道坐在了梅长苏身边。二人静静做了一会儿，梅长苏忽觉手背上点点凉意偏头去看，却见云蘅紧咬着嘴唇，泪珠已经断了线似的。
梅长苏心中蔓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轻声哄道：“别哭了。”
云蘅咬着唇不出声，可恰是这样脆弱又倔强的模样，叫人格外心痛而怜惜。
“别哭了，是我错了，好不好？”梅长苏哄道，便是才惊天下的琅琊榜首，此时也不免手足无措起来。
云蘅泪眼汪汪地望着梅长苏：“你还没回答······”
梅长苏挑了挑眉，才想起来自己没回答什么，垂了垂眸，低声道：“我如何想很重要么？”
云蘅偏了偏头，明明眼底都是伤色，却还是笑道：“是，很重要，我总是、总归是听你的话，这次也是，你想我走，我就走，乖乖嫁给师兄，你想我留，云家也好，药王谷也好，我都可以不要，只陪在你身边，苏哥哥，你想我走，还是留？”
梅长苏定定看着她，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他恍惚看见，那年上元夜，花市灯如昼，风尘仆仆的女孩依然这样灼灼看着自己：“那你说你需要我。”
烛火发出了噼啪声，梅长苏回过神来，似乎有什么信念坚定了起来。
“我需要你。”
云蘅似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梅长苏伸手抹去晶莹剔透的泪珠，温柔却认真：“我需要你，留下来吧。”
当他看见云蘅黯然的眸子发出动人的光泽，在那一瞬，万物都为之失色，便忽而庆幸，也许自己说出了这一生最正确的话。
“你曾说······如果有一天我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了，再离开也不迟。”云蘅的声音微不可闻。
梅长苏一怔，点了点头。
云蘅忽而笑了起来，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喜悦：“我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了。”
梅长苏正要说什么，却见她夺过纸笔，埋头写着什么，又快步走到身后书架，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暗门，取出了江左盟宗主的印信，端端正正地拓印在纸上。
“喂，那是宗主的印信。”梅长苏故意道，却隐隐藏着笑意。
“喏！”云蘅将成品甩给梅长苏，“你不是说没办法做主么？我如今是江左盟的人了，就算你是宗主，也赶不走我。”话音刚毕，便带着得逞的笑，一蹦一跳地跑出门去，声音在院中响起，“吉婶！我饿了！我要吃阳春面！”
远处是吉婶的声音：“小祖宗，您真能折腾。”
梅长苏唇角勾起笑容，视线落在那张纸上，龙飞凤舞的大字，笔力凝重几乎渗透了纸张：
“天地为证，血祭精魂，云蘅今日投身江左盟，生死不负，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属于江左盟宗主的麒麟与小巧的手印落在最后，张牙舞爪，倒像她炸毛示威的样子。
“你已经将我赶走了一次，这一次，你休想！”
梅长苏低低笑了，眉眼如春寒料峭时节乍开的梅花，珍而重之地将这份“卖身契”收了起来。
云蘅，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你不离开，终此一生，我不会再放开手，日后，红莲地狱，风云变幻，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自那日之后，江左盟众人只觉得周身都轻松不少，连飞流也跟着开心起来，也有细心如甄平一般的人，自会发现，梅长苏眉间郁结之气，似乎也舒缓了许多。
“小蘅。”
声音自身后传来，云蘅的脚步顿了顿，方才转过身去，疏远却有礼道：“云小姐有什么事吗？”
云飘蓼眼眸微微一闪：“蘅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云蘅垂了眼睫，忽而面上带了疏离的笑意：“甚好。”
“当初——当初虽然无法阻止老伯爷用族规，可是阿爹却安排了人，是想要救你的。”
“我知道，”云蘅冷淡地打断了云飘蓼，“是我自己没有走那人给我指的路。”
“为什么？”云飘蓼讶然。
云蘅似乎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不由笑出声：“为什么？”自顾自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才漠然道，“因为我离开云家的时候就发过誓，我不会再与云家任何人有牵扯，我们已经两清了。”
“小蘅！”云飘蓼泫然欲泣，看着云蘅清瘦的背影心中疼惜，“你就那么恨云家？恨阿爹阿娘······连我也要一起恨吗？”
云蘅恍若未闻，径直离开了。
恨吗？毕竟当初是云夫人收养了自己，纵然日后诸多变化，大抵也只是觉得，与自己再无干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