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可能都没有机会了,为什么又要那么认真呢?”她问道。
山口呆愣愣地望着那张嘴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话却如重磅炸弹,轰隆隆炸起了一连片的鸡皮疙瘩。
山口感觉自己似乎心悸了一下。
走在两人旁边的高个子男孩,好似依然在望着路边墙角的某棵野草野花出神。他脖子上挂着耳机,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向前晃悠。从他身旁看去,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垂的一侧面颊,以及漫不经心插裤兜里的、自袖口下露出一截的白皙的手腕。
好像身边的幼驯染和那女生的一切话题,都提不起他的半分兴趣。对一直以来他俩谈论的最多的跳飘话题兴致缺缺,对现在谈话气氛因一个尖锐的问题变得尴尬且咄咄逼人的现状,好像也丝毫没有想去关注或调解一二的意思。
而此气氛中唯一能起到缓和可能的第三人一作壁上观,这问题就必须问题中心的两人自行解决了。
小朝敏锐地注意到,男孩的脸色果然变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小朝还是捕捉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让她有了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若是几个月前,小朝或许根本不会觉得这样没出息的话,竟会从几个月后的自己嘴里问出来。
“认真还需要理由吗。”
若是以前,小朝肯定会这么斩钉截铁地反问。
但是事到如今,谁还会相信“认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就像这个男孩子。
即使这么努力了,或许教练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即使挖空了心思,还是比不上他身边那个惫懒没干劲的幼驯染。
“认真”这种东西……
越走下来,越发现,它好像是个稀罕玩意儿呢。
即使从小就生活在“认真学习”之类的教导中,老师家长全都告诉孩子要“认真”。做什么事都是需要“认真”的。不“认真”不努力、用敷衍了事的态度,就永远、什么都无法得到。
可是反过来说。
“认真”了的话,就能得到了么?
她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不可谓不失礼。
如果是小朝自己被人这么问,早就一句“你算老几关你啥事”怼回去了。
人真是种恶劣的生物。不管是谁,源于内心深处的这种劣根性都不会有区别——她也说不好是什么,总而言之,就是“排他性”吧。人类似乎总会排斥不一样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只要与自己不一样……或是说,与自己所在的大多数群体不一样。
若是积极意义的,便是“我们都得不到的你怎么能就这样轻松得到”。
若是消极意义的,便是“你这样的人和我们根本合不来啊”。
真可笑。
即使是她,也会变得和她们一样那么恶心啊。
小朝的指腹被纸页刮得丝丝刺痛。
于是她不再去折磨纸页与自己的手指,两指抿了起来,轻轻搓了搓,那点丝丝痒痒的割痛便被轻轻揉开了,消弭在了指尖。
她啪地将素描本合上。
“……话说,你为什么总是在道歉?”她问。
“诶……?”
山口还没有从上一个问题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女孩儿平静无波的脸色,仿佛刚才问了那么尖锐的问题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
“我不喜欢。”小朝抬起眼,将素描本递还给了他。
“道歉。”她补充道。
“诶、诶……?对、对不——呃……不是……”
山口手忙脚乱地接过本子。从别人嘴里听到以“不喜欢”开头的句子,他立刻张口就想道歉,却反应过来这句话本来的意思,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惴惴不安地偷瞄着身边的女生,生怕自己再说了什么不自知的话,惹到了她。
应该,算是,惹到了吧?毕竟问了那样的带着火气的问题。可是,他确实还是没搞懂,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
诶……果然他的第一印象没有错?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呢……
不过,可能,他这人就只剩这一个优点了吧。即使是刚才那样普遍来说足以翻脸的无礼问题,说实话,山口并没有怎么觉得受到了冒犯。
她问完了没多久就自己跳过这个话题了呢……
山口甚至抱着点小侥幸,庆幸自己不用继续处理那个尴尬问题。
“不过我觉得吧,对一项运动来说,站在这儿嘴里光说白话真是一件蠢事。”小朝说。
“蠢事”啊……
好像自己这样还是麻烦到她了呢。
山口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
果然还是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他张嘴便想道歉:“对不……”
“什么事都要上手做了才行。所以,那个……自、自主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