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莹嘴唇蠕动,她何尝受过父亲这样的斥责和轻慢的待遇?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要走,可走到门口,想到今天来的目的,腿又不由自主的收了回去。
她把换下的衣服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汤渍大概是洗不掉了。扔了算数。
轻手轻脚的走回父亲书桌边上,道:“爸。我今儿个给你带了些碧螺春。我帮您泡杯尝尝?”
宝鲲瞅了眼茶叶罐子,问:“难得。那你给你闵姨带了什么?”
佳莹笑脸一滞:“她?”
宝鲲望着她:“闵姨把你从小拉扯大。尽心尽力,没让你受过半分委屈。你这个做女儿的,有孝敬过她吗?”
佳莹精致的眉目带上了冷意。
“爸。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你娶她只是为了照顾这个家的——”
“娶了就是娶了。她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妈。”宝鲲不忍苛责女儿,“你自己想想。你生病时是谁送你上医院是谁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你读书时,是谁天天晚上雷不打动的给你送饭送菜?是谁在你让人欺负辱骂的时候,为你出头的?”
佳莹张着杏眼:“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可这不是她应该做的?”
宝鲲反问:“那你这个做女儿的又做到该做的事了没?你知不知道你上回说的那番话多伤人?”
“我又没说错。”佳莹理所当然,“你是因为和她相处久了有了点儿感情罢了。在我心里,她压根不能和我妈比。我妈穿的是呢大衣、小皮鞋。她呢?没文化的农妇。我现在都忘不了她进门的时候一身臃肿的红袄子,花布鞋。还带着个拖油瓶。爸,我当时不知多同情你。”
宝鲲不敢置信的望着女儿:“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不止我。”佳莹道,“大姑也是这么说的。闵晓萍跟我亲妈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宝鲲攥紧拳头,即愤怒又失望:“可就是你看不起的女人,带大了你!”
“保姆带大孩子的多的是。”佳莹不屑的冷笑,“反正您别指望我能认她当妈。”
宝鲲忍不住提声喝骂:“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佳莹难以置信的盯着父亲:“爸。你凶我?今天我一进门。你就为了她凶了我三回!”她撇着唇,瞥到院里的动静,立即扯着嗓子喊:“爸。当初是你说的,娶她回来就当家里请了个不花钱的保姆。又能照顾我又能帮忙对付外头。我不过是听你的话罢了。你现在骂我算什么意思?”
宝鲲急了:“我当时是怕你不能接受她——”
“我不会接受她。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接受她。”佳莹嘶吼中眼底划过抹冷笑。“谁家会让女儿把保姆当妈看?”
宝鲲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你这个混账!”
佳莹啊的声尖叫,捂着红肿的脸哭得好不凄惨:“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晓萍。”玉芝在院里喊,“你刚回来这又是要去哪儿啊?”
宝鲲全身泛凉:糟了!
顾不上女儿就往外追。佳莹哪能让他走。一把拖着他手臂哭道:“爸。她要走就让她走呗。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玉芝在屋外听到佳莹这句话,也是目瞪口呆。
幸好老爷子不在家,不然被赶出门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她急忙掀了帘子进屋,看见佳莹脸上的掌痕,恼得推了把弟弟:“咱家从来不打孩子的!”
宝鲲还在气头上:“她该打。还有你,平时为什么跟她说那些天上地下的胡话?”
“什么胡话?”玉芝有点心虚。“我那是实话罢了。”
“就是。实话还不让人说了?”佳莹捂着脸,“大姑,好疼。”
玉芝心疼不已:“宝鲲,你让佳莹怎么上台表演?走,姑打点井水帮你敷敷。”说完拉着她就走,边走边道,“你这丫头也是太不像话了。闵晓萍在咱家二十年,劳苦功高。你不认她没问题。你想赶她走,小心你爷爷骂死你。”
佳莹回头看到父亲已经追出门去了。她冷笑:“是她自己要走。关我什么事?”
玉芝一怔。看着佳莹美丽的小脸,心底莫名的浮起股冷意。犹豫了片刻道:“你呀,太年轻。这事急不来。再说了,你爸要是真在这时候不要她了,左邻右坊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咱家淹死。你爸的名声就坏啦。他可是特级教师。师德多重要。”
佳莹不以为然:“骂就骂呗。咱们自个过得好不就行啦。再说了,我妈有的是钱。到时候咱换个地方住,我爸换个学校还不行吗?”
玉芝拧眉,纠结的问:“你妈抛下你二十年,你就一点没怨过她?”
佳莹垂眸,半晌才道:“当然是怨过的。可是,我看到她的那瞬间就全原谅她了。母女连心,这是没办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