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戎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杜兰此言直打到他的三寸上。萧戎之所以默许杜兰扩充军备,也是早已看出这一步。
但他实在不愿自相鱼肉,哪怕他大哥为人不地道。所以在明面上,他总是避讳着这个话题。
杜兰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事总得敞开了说才好。殿下心系妻儿,但事到如今,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成。殿下身为皇子,当以天下为己任。萧氏天下到如今已是第三代,殿下就忍心看着这大好河山葬送在这里吗?”
萧戎没有答话,他望着耿直的杜兰沉默了。杜兰的耳根子都红透了,但他的语气依旧不急不慢:“若殿下有意,臣当尽平生之所学,助殿下正君位;若殿下无意,臣也愿意陪着殿下守护燕国,哪怕葬在这茫茫风雪之中。”
言罢,杜兰告退。萧戎望着杜兰呈上的册子若有所思。当天,他在书房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贺双卿催人来找他,他才回了房间。
如杜兰所料,此时萧戴母子都有些得意忘形。而今该走的人都走了,连宗正也就了藩,京城之内,再无人能干涉他们。眼看着快要过年,各藩纷纷纳贡。萧戴倚靠在龙椅上,一边喝茶,一边默默地看着名录。
连年的征战使得国库亏空不少,去年一年各藩又频频报灾,所以今年的纳贡也不甚多。萧戴有些头疼:平日只见父皇处理政务游刃有余,没想到事情到了自己头上,竟然这么困难!
如坐针毡啊!
萧戴虽然琢磨人有一套,但处理正经事儿反而没那么聪明。翻看了各处上报后,朔公薛纯的奏折引起了他的注意。
薛纯上报说,他们刚一到了朔国,府邸就因为下人管理不善导致火灾,现在整个公府烧了个干干净净。萧戴望着奏折都能觉出薛纯在哭丧着脸:家里烧没啦,人手不够啦,朔国缺银子啦,请皇上准臣重修府邸,不然这大风大雪的,都活不下去啦!
萧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对于薛纯的要求,他没理由不满足。于是乎,朔国免了今年的纳贡,对于这个倒霉的老家伙,他已经刮不出多少油水了。
还是让他赶紧把府邸修缮好了再说吧!
就在萧戴批阅奏折的时候,薛纯正捋着胡子,望着朔公府的残垣断壁在沉思。大儿子薛骏为他披了件狐裘:“父亲,您这一把火烧下去,皇上能信吗?”
“能不能信都不重要。”薛纯笑道,“我只要弄出一副没威胁的样子就好。”
“可这大冬天不好过呢!”薛骏有些担心,“您的身子骨……”
“好过不好过,能过就行。”薛纯朝着庄子方向努了努嘴,“听着,这修府邸可不是个着急的事儿。大冬天的,不好开工。咱们只在庄子上先住着,冻不死就行。”
薛驭也走了过来:“可这……太不成体统了!”
“体统重要还是小命重要?”薛纯斜了二儿子一眼,“傻小子,你看着吧,现在好像哪哪都不错,可早早晚晚会变天。”
两个儿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接茬。
薛纯接着说道:“那庄子的祖屋虽破,却能遮风挡雨;府邸修得再好,一旦住进去,没准就陷在里面了!你们俩都听好了:接下来都给我夹着尾巴过日子!当今皇上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外边怎么样咱们管不着。只要没咱的事儿,咱们就藏在泥里,学乌龟,学王八,不管谁骂你,都不能伸头,听见没?”
“是!”
“走吧。”
薛纯坐进了马车,不再多话。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地护在马车旁边,慢悠悠地朝着农庄驶去。
第287章 母子
如杜兰所料, 萧戴尚且未起幺蛾子,太后就先按捺不住了。这日萧戴刚刚下朝,太后便差人将他叫了过来。
“儿子给母后请安。”萧戴走了进来, “母后近日可好?”
“哀家什么都好。”太后慈爱地看着萧戴,“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来,坐。”
一个嬷嬷为萧戴倒了茶, 萧戴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母后怎么喝这么酽的姜茶?”
“天冷, 不多喝点暖的熬不住。”太后笑道,“哀家年纪大了,不比以前了。”
萧戴放下了茶杯:“前日朕差了闵公公送了好些阿胶糕,母后吃着可好?”
“吃着倒是不错, ”太后抱着手炉, “你有心了。不知前朝的事可还忙?”
“事儿虽多, 却顺。”萧戴笑道,“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担忧道:“可哀家怎么听说,那个叫刘正的言官似乎总是找别扭呢?”
“他读书读傻了!”萧戴嗤之以鼻, “先皇重用他, 他就掂不清自己斤两。殊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朕面前他又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