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做完这些就回去继续忙活自己的事的,可真正安置好了,心里头倒生出了几丝不舍的情愫。王悠在旁侧的木椅坐下,也学着马文才先前的样子,撑了头看他。她的手不自觉随着他面部的轮廓在半空描摹,往复停留,待得心满意足将将收回之际,忽听人声问:“家里有几块闪青白玉,我让人雕了花样给你做耳坠子可好?”
马文才的话音很轻,略带着沙哑,懒懒之下多了几分亲近。饶是如此,也仍是将王悠吓了一大跳。她的手指僵在原处,心跳在心虚之下变得快速而清晰可察,一时间竟也忘了做出旁的反应。好在马文才并没有睁眼,王悠紧张地坐直身子,左右瞧了两眼,又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耳坠,确认了他是醒着的,才答道:“没得白费那工夫。去年你要我带上来的几套首饰,和马伯伯后来着人送上来的一盒,都还是新的。我这回从嘉兴和广陵又带了不少回来,这些我一天带一个样,都能有月余不带重复的,何必叫人再打?”
“不过是月余。”马文才心里想着,便是一年也不算过分。他也知道王悠临走前是一件也没带上,便又问:“那些旧的你可是不喜欢?要看不上眼就扔着,回头我让人再送时兴的来给你挑。”
太守府送的首饰,先给她过眼的已经是铺里的精品,后送来的是照着要求缠丝镶嵌特意又打的,款式上怎么样也落不了俗套。王悠想起陶渊明的话,不由轻笑,对着马文才道:“当真不用。你可还记得大叔唯一夸过你的一句话?他说你从头到脚就品味最好。这话虽说片面,内容却是半点没错。你挑的那些个样式都好看得很,跟我的衣裳也合衬,只不过我总在书院跑跑跳跳,时不时还要舞刀弄剑,首饰太多反倒累赘,现在确实是用不着。你可别叫人再折腾了,否则没有外祖母在场,我是万万收不了的,更何况……反正我可不敢再收你的礼了。”
她话说到一半就止了,后头的用词更让人觉得困惑。马文才睁开眼,自然地握过王悠的手摩挲,再问道:“为什么?”
王悠只是摇头,她笑着搭上他的手背,换言:“在山下的日子咱们已经逍遥够了,回来可得收心。我这次回书院,叔父已经说了,在八月前要完成一次考核,琴棋书画剑舞骑射这些都是要考的,所以断然不能再像前几日那般散漫。而你,他明着不说,暗地里也是注意着的,该怎么做就不需我多说了。往后你要来找我,可多带一本书或一张弓、一把剑,我们一处温习才好。”
对王悠的考核,马文才有所耳闻,他曾经听过桓辕提起,说这是她的父亲自她八岁后立下的规矩,两年一度,内容甚广。却不知,她叔父竟也是继承了这个“传统”。
“父亲重才,叔父重情,前些年我的成绩都只是堪堪达标,并不算好。今次我又在外待了近一年,他对我想必是更要严厉异常……”
“你可是想说,要是你考核不过,山长就不会答应让你嫁给我了?”
马文才紧张起来,王悠掩嘴再笑,顺势也抽了自己的手出来,“这你倒不必担心我,到了年纪,叔父自然会让我出嫁,即便是他不同意,外祖母也不会干看着不管。只是,到时候是个什么境况我也不能保证。”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马文才再次觉得头疼,他原本以为他和王悠情投意合已经算是只差了最后一步,倒不想在她话里还有这么多波折。
王悠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离开嘉兴前获取的信息,再同他道:“我的婚事主要还是由叔父做主,只要对方门户相当,品性相宜,外祖母那头也不会有太大意见。你近水楼台,自然是有优势,但同样的,你被了解得越多,叔父叔母考量的事情也就越多……”
话到这里,马文才已经明白了关键,他猛然站起,也顾不上避嫌,握着王悠的肩膀便问:“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之外,你叔父他们心里还有其他人选?是温卓岑?”
“不是。在你眼里,难道我就这么不招人喜欢?”王悠摇头,试图用笑言将这件事描写得轻淡,但还是丝毫不曾抚慰到马文才紧张的心绪,“我与卓岑当日已经说开,这次回广陵,我原想同他结为义故,如此他也可顺理成章地继承我王家名下那些由他打理起来的药铺,可他不愿,所以如今跟我立下契约转成了合作关系。我与他,除了这层,便只会是兄妹,你大可放心。”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心思,哪有这般容易放下?王悠的态度他信,可温卓岑——除非王悠成为他马文才的人,否则这最后一句他就不能十成十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