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会问这种事的人,犹豫许久还是出口,可见关爱之心拳拳。王悠与他对视,复继续起手上的动作,刚要开口却又觉得这般行事不太郑重,便放了刀净了手,斟酌着说了一句:“他并不似你们想的那般糟糕。”
这话答得并不算好,可来来去去王悠心里头也只有这么几字。大叔明了其中的决断之意,转念而想,不知缘何摇头又点头,他自知多说无益,最终也只再提了一句:“内形于外。”
她叔父曾也有同样的担忧。王悠不知近一年王世玉是否对马文才有所改观,但她自己,已经将桩桩件件想得清楚。离开桓府前,桓老太太首次直白地询问了她对与马家缔结婚约一事的看法,如今她的答案依旧没有变化:“在别人眼里,他并不是最好,可是于我,他已经足够适合。”
大叔沉默着出了门,嘴角扯出一丝笑,王悠重新转过身,归置备好的食材。二人各回其位,仿佛一切未尝发生,沾满面粉的鱼肉片被王悠翻动,簌簌又掉了一些粉末到盆底。
这一顿饭做好,天已经完全暗下。四人聚在临水亭台的木桌处,推杯交盏,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祝英台同样很合大叔眼缘,一顿饭的时间就得了不少称赞,连酒也被多让了两杯。他们二人谈天说地,不一会儿就拿着酒壶到了庭院中闲晃,王悠吃得差不多了,也跟着坐到了亭外钓台处散酒气。
她已微醺,脸上慢慢浮现淡红,走路看着还略微有些晃悠,马文才担心她掉到水里,一路小心看护,待人终于坐下,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我没醉,只是都喝了酒,总得有点醉意才能品出酒味,总是太清醒了又有什么意思。”
“歪理。”马文才见她眼神都蒙上了雾气,只当是醉后之言,并不放在心上。他看她向右挪了些许,留出一块位置给他,便也从善如流,欣然坐了下来。
近处的灯照着远处的山,若隐若现可看出轮廓,耳边虫鸣水声,伴随着背后时大时小的人语,渐渐就叫人放松下来。王悠等风拂过面颊,缓慢地理着思绪,刚想好从哪件事开口,肩上便先多了一件外衣。
“夜露沁人,现在还不算太暖,你当心着凉。”
他无情太过,唯独对她有情偏多,王悠柔然一笑,将那些不曾出口的话语全融在其里,“文才文才,我回来了。”
“我知道。”
第三章
真是个呆子。
王悠暗笑,本以为马文才心领神会,没想到下一刻眼前的人就是来了句“你醉了”,令她哭笑不得,也暂时压下了坦白的心思。
“今日我去市集,听闻有人重金寻人,是你和英台?”
“是,目的与你留在此处相同。”马文才据实以告,因念着一个“醉”字,就只简单陈述了书院欲请陶渊明当讲师一句。
王悠轻轻点头,不多做纠缠,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五柳先生的大名我也曾听先父提过,他说那人文采斐然,但对名利看得很淡,喜欢随性而行,恐怕这回你们要找,甚是不易。”
马文才微微僵住,“你也觉得我提的方法不能成事?”
“这是哪跟哪儿?不曾。去年你不就是用这种法子将我找了回来?”他们挨得很近,衣袖相亲,马文才忽而很想拥住王悠的肩膀,让她完完全全依傍在自己怀中。但他今日情动,失了分寸的举动已经惹得她尤为不悦,他着实担忧,他若是再出格一步,王悠就会又远他而去。
“你的法子对陶先生不奏效,可是却能对认识陶先生的人奏效,只不过可能要多花上点时间罢了。”王悠全然不觉他的纠结,晃了晃腿,话锋一转又问:“你们这么早离开又是怎么回事?我从西街而来,前后不过也一刻钟的时间,怎的到了地方就不见你们人影了?”
马文才醋意浓重:“详细情形你不应该从祝英台那里了解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来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傍晚时分,她先和大叔小谈了几句,后来又与祝英台长聊许久,难免冷落了马文才。王悠当时心里憋着口气,见他时不时地望向自己和祝英台,也有意当作不见,只想着是对他做事不经大脑的惩罚。然而现在她心一软,便觉得自己这计谋至少折了五百将士,“你难道不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一句?怎么说这事也与你有关,要是我只问他人而不问你,你岂不是要说我偏心?”
马文才的脸色并没有好上多少,王悠扇扇自己的面颊,只能佯装懊恼再道出半句:“但我问了他人再问你,明显是偏了。”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马文才顷刻找好了理由,王悠扫过他克制着不去上扬的嘴角,抓了机会回敬他:“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