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大步流星,急入房中,闻言冷哼:“鄮县刁民名声在外,梁山伯一个软弱无能之辈制不住是必然。但来回上任了那么多名县令,还是头一遭有这哄抢军粮之事发生,想来就是更前面那些庸才都比梁山伯清楚律令。”
“律令条例山伯必知,我想还是他心软,”王悠急急忙忙为马文才更换装束,语速也变得飞快,“他大概又为了眼前之急,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马文才很不乐意:“你倒是了解他。”
“抬手,”王悠瞥了他一眼,复垂眸,“我说这些是为你。他为百姓犯法,若你强行带走人,恐会激起民愤。民愤难平,闹不好就又是一城的起义兵。我们马家军能打,可问题是,打赢了如何?归根结底,这场战争根本就不该有。朝廷只是派你去调查,结果闹得当地起了反叛,不论其中多少缘由,总有人会认为你鲁莽倨傲,于你仕途并无好处。”
“我何必如此?”马文才不屑,“我与梁山伯又无甚深仇大恨,顶多是有些过节,只要搜集齐了证据,一件件质问,他必然就哑口无言。至于那帮刁民,就像你说的,杀人诛心,我只要告诉他们梁山伯是为他们下狱,再让梁山伯自己去解释,自然就不必我费心。巨伯也在那里是吧?那就让他一路跟着,正好能堵一干人的嘴。”
王悠浅笑:“那最好不过。”
马文才看着妻子的笑容忽然有些担忧,他将人抱入怀中,在她耳畔轻轻说道:“既然事情有变,你去祝家庄也不要多留,治完了英齐兄就赶紧先回来,否则我担心祝英台会因为梁山伯而发疯。强抢军粮,就算免了死罪,也很难落得好下场。叔父若有心帮忙,我想他会去找谢丞相说情。而祝家庄若求你,你可以一找王叔叔,当年梁山伯照顾他的情义,他是很记得的,此次料想会出手相帮,我们做个顺水人情便是。”
王悠很是欣慰:“看来你是有意手下留情了。”
“那不然呢?我夫人去当了人质,我自是投鼠忌器。”
王悠一笑,抱紧了马文才,最后叮嘱:“夫君,万事小心。”
“你也是。”
两额相抵,马文才最后捋了捋思绪,在王悠额上落下一吻,便大步出了房门。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当真让人唏嘘世事无常。
四乘轿辇出发,到上虞时祝家二老出门相迎。王悠初见祝王氏,一望便知这位夫人又是一位女中豪杰,心中生出好感;再见祝员外举止,虽极力庄重,却颇有老顽童模样,也合眼缘,由是更乐于与二人亲近。
几人入厅坐,寒暄几句,便往祝英齐居所去。深入而问,才知祝英齐是外出时为了救一女子为流寇所伤。那女人看似纯良,却与匪寇一伙,趁其不备而害,才使得武功不俗的祝八公子重伤难治。
华敏先入内室与祝英齐诊脉,王氏三姐妹和祝氏夫妇都暂且停在外间。距离如此,血腥之气还甚浓重,王悠微觉不适,借请祝夫人备纸笔一事稍稍往外让了两步。
几重院落之隔,祝英台却是不知她八哥伤重之事。自尼山书院而归,父母便急于安排她的婚事,她主动提及梁山伯,可母亲却迟迟不允,反不断拿来士族子弟画像,并属意了一户庾姓人家。为此,祝英台与母亲怄气,长锁自己于闺阁;而祝王氏怕其叛逆,亦为免女儿忧虑,则不许家中人向绣楼内传递任何不好消息。
及至施行手术这一日,祝英台才意外从她大嫂口中得知情况,如此再顾不上其他,带上银心闯了祝英齐的院落。孰料王悠与她爹娘同坐一处!
“悠姑娘!”祝英台急急奔来,“你怎会在此?不是说你是来帮华大夫的吗?”
“英台!不得无礼!”祝王氏眉头蹙得更紧,说话声音有明显压低,“不要喧哗,华大夫正在这布幔里头救你哥哥,你不要打扰到她。”
王悠向祝夫人一点头,起身拉了祝英台的手到一旁:“英台,你放心,华姐姐有我大姐姐帮忙,不会有事的。我守在此处,若有什么问题,也会及时进去,你先安心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等等。”
她这话说完,祝家下人已经又搬了一把背椅在院中。王悠牵着她的手过去,人却没有坐下,而是靠月门绕回廊而走,去新设的小厨房里查看制药情况。橘白、木蓝都在帐幔内,熬制药膏只能由王蕙一人指点,王悠有些担心祝家的小丫鬟生疏此道,特来一看情况。但她刚走进房门,眼尖的王蕙就冲她摆手,随后拖了她到门外说话:“是药三分毒,你现在最好不要靠近,乖乖回院子里坐着去,二姐我独当一面没有问题啊,乖。”说完转身时又转回来,视线向下满面喜色,手抚在半空轻轻道:“姨妈的小元元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