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留一信,仍背一包。她的家当本就不多,朋友又都是周全细致之人,所以常常家随人走,身上向无累赘。但原想悄悄离行,半道还是碰上了人。熟也不熟。
玉夫人看来是辗转反侧,整夜难安,面部略觉浮肿,容颜也显憔悴。二人站在原地,远远一视。华敏无招呼之意,玉夫人也不该找她,二人各有行路,偏偏距离还是拉近了。
“华姑娘。”先行之人先开口。
华敏于是回礼。
“听闻八公子此来是为了向华姑娘求亲。”冒昧之问,不得不问。
华敏坦然答道:“是,不过我拒绝了。”
玉夫人也知道,但她摇头,带着意味复杂的笑,复问道:“姑娘是要回王府?”
“不,我往北去。”本不用答,终还是答。也许这就是女人间无言的默契。
玉夫人决意送华敏到前院。
前院后院相接处,一道月门,是她难跨的槛。
门内门外,华敏突然回头:“八公子是个痴情之人。”她也许知道王悠的计划,也许不知道,可这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玉夫人还是笑笑,言语间更认真得多:“八公子也是个慎重之人。”
或许是不该的。就连这一趟门都不该出。可是玉夫人的心里还有一点期望,她确实还想见祝英齐一面。王悠只认为这一面非见不可,她驾着马车,直把人送到了河畔。
与旧日同,还是一张竹排一条篙,再接过斗笠,似情景重现。但斗笠只给了祝英齐,车厢里的财物也不曾拿下,王悠欲走,被玉夫人所拦。祝英齐已猜到她之所想,眼神中闪过痛苦。
“你当真决定这么做?”他听见自己开口。
玉夫人默默点头:“曾经我逃过一次,可我并不后悔,现在我不逃,我也不后悔。”
“为什么?”是权势?还是被迫?当初那人他无从比较,今朝太守,他差了什么?“良玉,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真心。”玉夫人的心在抽痛,可已比从前平静,她缓缓再开口,一种对旧友倾诉的语气:“英齐,我累了。我已经漂泊太久,现在只想要有个家。”
祝英齐急切,他明白很多事并不容易,可是为了黄良玉,他可以抗争,可以付出,他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但才一张口,玉夫人立时制止他:“我知道你也能给我一个家,可是我不能再辜负一个人。”
“那你就选择再一次辜负我?”痛苦,还是痛苦。
玉夫人歉意深深:“我知道我亏欠了你很多,但这一切,只能等来世再还。英齐,对不起。两年前,对不起,今日,对不起。”
眸光盈盈珠泪闪,她本不想在祝英齐面前流泪,但所有的话出口,斩断一切的痛楚还是令人无法自已。
祝英齐也在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偏黄良玉是他的伤心处。“良玉,你愿意跟我走吗?”不管过去,不管现在,让一切从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英齐,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兄长。”
王悠完全理解了黄良玉的情感。
祝英齐还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兄长?从来,只是兄长?”
玉夫人擦去了脸上的泪,最后清晰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祝英齐的面容:“华姑娘是个好姑娘,真的,她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英齐,她往北去了,去找她吧,我相信她是爱你的。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太守府了,否则大人会担心。”
“良玉!”祝英齐大喊。
玉夫人一步步后退,转身后便未回头。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在两种声音交织的时刻下,黄良玉终于停下了脚步。她转头,却不是看向祝英齐,而是王悠。她伸出手:“悠儿,你身上有匕首是吗?”
王悠一时警觉。黄良玉微笑着摇头:“放心,我并非要做傻事。”
刀光亮起,马太守望见玉无瑕之动作心下一紧,加急催马,口中大喊:“玉儿不要!”
他最怕不及,那一刀却还是狠狠地刺了下去。
外袍割破,玉夫人用力扯下一角,身子随着动作颤抖。最后手松,刀子连着袍角跌落在地。王悠已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公公疾奔而来的姿态,她想这最后的收尾还得自己解决。
刀子收起,袍角送到祝英齐面前。这个失意的男人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紧盯着不远处相拥的身影,始终无法平静。他的愤怒从碎布转到了执它之人身上,即使马文才就在现场,祝英齐也半分没压制自己的怒火:“王悠,这是你的手笔?”
王悠无愧:“这是良玉的决定。”
“我不相信!你可知良玉与你年龄相差不过三四?若无你们插手,她如何,如何愿意委身于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