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相见争如不见。
对英齐如此,对王悠,不知也是否该如此?
黄良玉在融懿楼外徘徊,念及马文才疾声厉色,更是却步非常。不见,担忧愧疚何解?见面,又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只是越发混乱。几近离去时,一小婢叫住了她:“玉夫人,少夫人请您入内。”
王悠已经换了一身衫,薄衫,想来是为了方便给膝盖的伤处上药。暖而旺的火盆就放在离她不远处,除了身上裹得严实的一件斗篷,婢女还取来了厚毯在一旁侯着,只等榻边的妇人涂完药酒,就要紧着盖上。
她去时,马文才已经抱着王悠回了小楼,到如今,黄良玉才清楚知晓王悠受了怎样的惩罚。膝上两大块青紫看得叫人惊心疼惜,玉夫人以帕捂嘴,再抬起的眸中满是关切:“悠……少夫人,您还好吗?”
妇人已为王悠放下了裙子,听王悠向她道谢,玉夫人才确认这位就是先太守夫人的陪嫁,后又当了马文才奶娘的林妈妈。见后者向她看来,黄良玉忙是点了个头。
林妈妈虽多年不在府中,但规矩半点没忘,仪态依旧得体。见一切妥当,她便向王悠和玉夫人分别行了礼,随即带着一众丫鬟出了门去。
玉夫人的婢女小晴也被王悠遣了出去。
等没人再看着,王悠的笑容顿时就灿烂了许多,她拍拍身边的位置,执意要玉夫人过来坐,边拉了她的手边说道:“现在没人,我就还叫你玉姐姐了。我真是不好,害玉姐姐担心了。说来也是我这小伤唬人,其实只是看着厉害,并不怎么难受。平日里我犯浑,罚跪是常有的,不至于这么点时间就给跪出事来了。只不过我这皮薄,挨一下就得留印子,这才弄成这样罢了。姐姐可别再忧心了。”
玉夫人并不能放心,可上好的伤药这里有,细心的婢女这儿也不缺,她帮不上忙,只能够先道歉:“悠儿,对不起,是我……”
王悠并没让她说下去,她轻掩玉夫人的嘴,身子又靠回身后垫枕,摇头否认:“公公并没为下午的事罚我。”
“那是?”
“是我自作主张请公公让你和八公子再见一面。”
瞳孔一缩,立时仿佛有闪电破空,惊雷阵阵。玉夫人心如擂鼓,几乎不能喘过气:“你,你说什么?”
王悠直视她的眼,不让她逃脱,“玉姐姐,你原来姓黄对吗?上虞黄天德黄老爷是你父亲。”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玉夫人极力否认,可身子却抖得如秋风落叶,令这番话失去了所有可信度。随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瘫倒的动作换成了跪拜。王悠没想到玉夫人会如此,可后者拉着她的手,就是这么做了,“悠儿,悠儿,我求求你,别让大人知道这件事。他不能知道,我求你,我求求你。”
这声泪俱下的模样着实叫人难受,但王悠硬了心肠,冷了脸去问:“玉姐姐,你告诉我,你所求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八公子?”
多半是为了祝英齐,否则玉无瑕怎会卑微至此?
“不!我与八公子并无私情!”
却是慌成了此地无银。王悠暗暗叹气,接着问道:“那么你还惦念着他?”
“不……”玉夫人还是否认,抓着王悠的手缓缓下落,撑到了地面,“我已经没想过会再见到英齐,今日只是巧合,未来我们不会再有相见的可能。”
“你害怕见他?”
“我怕……”
“你怕是因为你还爱他?”
玉夫人一阵哑然。是爱吗?她以前从没爱过英齐,是什么时候起对他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如果是爱,那那个男人算什么?对大人又算什么?
王悠早料到她的挣扎,她缓缓下榻,蹲到地上平视玉夫人:“人在受难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去否认,否认当下,想象未来。未来从何处?自是过往光景。倘你没有逃婚,那个男人便没有机会抛弃你,你也不会流落烟花地。祝英齐会对你很好,百般珍视,千般宠爱。你会学着去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媳妇。若一切成真,现在你也会是个好母亲……”
玉夫人泣不成声。那是属于黄良玉的过往,是黄良玉的希望,可她已不是黄良玉。物非,人非,事已休。
“一切都是假的,”王悠的声音在玉夫人的摇头中再度传来,“只是美好的愿景。清醒之后,是愧疚,是悔恨。恨自己辜负英齐,惭自己此生所错。好与坏交织连环,反复折磨,最后连想象都不能,只剩下英齐……”
“英齐,英齐……”
“良玉,这是爱吗?”
“……”
“如果是爱,当初为什么要走?”
玉夫人打了个冷颤。